第270章 流賊之勢
方楠握了握刀柄，暗自堅定最初的判斷。
“豆子，這場仗肯定會打出怪招的，讓飛虎多派出一些人手，找到流賊主力！”
此時，方楠心中升起一絲期待，打了幾年仗，大多都是硬碰硬的戰鬥，隻有這次入晉，才真正感受到戰爭變化，是那麽撲朔迷離難以預料，像是一種藝術體現，讓他似乎觸摸到傳聞中“兵道”兩個字的韻味。
“兵者詭道也”，冥冥之中，方楠對於戰爭，有了更加深層次的領悟。
他禦下盔甲，向南盤坐在地上，整個人都寧靜下來，在呼吸之間感受著環境變化，與許鼎臣烹水煮茶不同，方楠拎起一壺“柳河釀”細細品嚐，麵孔上漸漸露出一種淡然微笑。
看到方楠的變化，張煌言有點懵了，如此雅致的悟道做派，竟然出現在一個統兵大將身上，這讓他太感意外了。
“小玄著，別在一邊傻站著，快去派人接應王大哥和炮隊，他們也該到了！”
“唉！唉！”
“還以為當家的轉性了呢，原來一點沒變，這還是要準備開打啊！”
看著方楠背景，張煌言三步兩回頭，邊走邊低聲自語。
在夕陽餘輝中，三股流賊由南麵緩緩開來，他們高舉著十幾麵髒兮兮的大旗，行進間隊列稍顯雜亂，速度也並不快，但展開的麵積卻很大，遠遠望去，像是大群蝗蟲漫布大地，密集的身影，不規則起伏前湧，如波浪般吞噬掉南城外的空間。
“當家的，流賊大隊出現了，但規模並不大，隻有兩萬多人。”
“嗬嗬嗬嗬”
“當家的快看，這麽多主將旗幡，大小頭目怕不是要有十幾號吧！”
劉備、張飛、趙子龍、小秦王、薛仁貴、黃巢、孟絕海、李存孝、宋江、關索、楊六郎、楊七郎
“喲荷！這都還是些名人呐！”
張煌言掘著屁股，在千裏鏡中觀望，口中念念有詞，如同在看一場大戲。
還是西麵流賊頭目的名字有獸性，當家的您看看，這些都叫啥？
“哈哈哈哈”
張煌言神情興奮，一一喊出旗號，青背狼、邢紅狼、大紅狼、獨頭虎、插翅虎、猛虎、一隻虎、飛山虎、還有摧山虎。
“嗬嗬嗬嗬”
“看樣子，這還是一群虎狼之師。”
“哈哈哈哈”
“這還有上天猴、金翅鵬、鑽天鷂，都是珍禽猛獸啊！”
“扒下他們身上的皮毛，全能賣出個好價錢！”
“哪來那麽多費話，去通知各個總旗稍安勿燥，今天晚上沒有戰鬥命令，都抓緊時間休息。”
午後這段時間，方楠反複研究戰役進程，對雙方排兵布陣有了更多理解，看似簡單的戰略目地，卻隱藏著多變的進攻方式，他料定流賊今晚即便攻城，也不會取得重大進展，戰役剛剛打響，多是些式探性戰鬥，太原城內的官軍以逸帶勞，打退流賊該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反觀流賊集團，也沒有派出精銳老營，攻城部隊有十幾股人馬，一看就是臨時團，他們隊例參差不齊，估計號令還沒有來得及統一。
人過一萬，無邊無沿，現在三團流賊在城南兩裏外匯聚到一起，幾萬人展現出浩浩蕩蕩烏雲壓境的氣勢。
十幾個頭目此時站在陣前，一同抬頭張望太原城高大堅厚的城牆。
“眾家哥哥聽我一言。”
說話之人四十餘歲，麵貌淳厚，像是個田間地頭的農夫，他渾號“掃地王”本名王一川，崇禎元年起事，與紫金梁關係莫逆，臨時成為今晚攻城的帶頭大哥。
掃地王縱馬前出，目露精光環顧各家頭領麵前打了個轉。
“大掌盤讓咱們今晚打頭陣，是要掂一下官軍的斤兩，那是信得過大夥，雖說無須讓兄弟死拚，但咱們必須得讓城上的丘八們見點血才行，要不然麵子上也難看了點不是？”
“掃地王說的沒錯，各位哥哥今晚定要把看家本事拿出來，給城上官軍點顏色看看，讓他們記下咱們的名號。”
“哈哈哈哈”
蠍子塊這時站了出來，配合掃地王進行戰前動員。
匪首們平日裏帶著嘍囉東搶西奪，那都是選擇規模較小的鄉鎮，雖說偶爾也會去打一下縣城，不過是虛張聲勢，恐嚇城內衛所兵，方便自己在周圍打劫，根本就沒有攻城打算。
今天他們看到城高池深的太原城，便在心中勾畫出，站在城牆下麵對箭雨落石的場景，心中不由打怵起來。
“嗬嗬嗬嗬”
“兄弟們也不用緊張，出發前掌盤子不是說了嗎，今晚咱們要打一宿呢，所以也無須著急，先準備好攻城器械，把自己人馬防護周全，大家再一起上。”
“不過醜話咱們先說到頭裏。”
掃地王麵色一寒，淳普的神態立刻蕩然無存，猛然抽出鋼刀展臂揮動，一抹刺眼的陽光，在刀身上瞬間閃現，由每個人臉上掠過，賊首們神情一頓，心中泛起絲絲寒意。
王一川凝神注視刀身，用手指在鋒刃上輕輕抹擦，目光如刀片般在眾人身上掃過，似是要刮層皮肉下來。
“如果哪位哥哥不敢爬城率先退回，可別小弟不留情麵。”
此時掃地王臉上露出肅殺之氣，與剛才相比判若兩人。
“哈哈哈哈”
“哥哥這是說的什麽話，兄弟們都是把腦袋捌在褲腰帶上討生活，根本就不知道“死”字怎麽寫，一會就由小弟“飛山虎”來打這個頭陣。”
“老弟果是勇悍之人，哥哥也不能落後，到時咱們並肩子上。”
掃地王倒提刀柄向眾人拱手，“今晚一戰，兄弟們都拿出看家本事，定要讓城中那些地主老財徹夜難眠。”
“哈哈哈哈”
眾匪首在馬背上抽出兵刃，搖頭晃腦地附合王一川，吱吱嘎嘎哈哈大笑，各種嗓音混雜在一起，如一堆破銅爛鐵在摩擦碰撞，聽起來十分刺耳。
“好！”
“先讓小的們去準備，待吃過飯再去鬧它一場！”
“好！好！”
“今天晚上就跟王大當家去耍一遭，看看許鼎臣是什麽模樣！”
見眾匪首熱情高漲，王一川麵色和緩下來，揮刀插入鞘中，向眾人拱手笑道:“大掌盤派人送來幾車好酒，讓兄弟們先解解渴。
看到匪首中沒有怯戰之人，王一川也少了不少心思，別人不清楚，做為核心頭領，他可是了解內情。
下午紫金梁把他請到帳中，告知晚上安排，眼前這幾萬烏合之眾是計劃關鍵，雖是試探性攻城，但他們是否用力，關係到戰役成敗。
夕陽西下，太原城南三裏外，燃起了堆堆篝火，升騰的火光把黑夜向四外推開，形成一個淡黃色的穹頂，幾萬衣衫襤褸的流賊，有的捧起瓦罐，有的抱著破碗，正在暢快淋漓狼吞虎咽。
“當家的你看，這些人還很懂生活，馬上就要開打了，竟沒有忘記胡吃海塞，隻是地點選的不太好，如果城中派出一支騎兵突襲，他們的晚餐就該結束了！”
吳石頭取出一壺遞給方楠，看了看遠處的流賊，心中略有思，緩緩說道:“這些人缺少組織，一看就是烏合之眾，讓他們率先攻城，不過是充當炮灰而矣，隻是……。”
“隻是總感覺到哪裏不對！”
方楠接過酒壺喝了一口，聽到吳石頭語出困惑，笑著說出了感受。
“我們這次入晉作戰，接觸到的敵人和友軍都與以往不同，流賊機動靈活，善於流竄而且還不需要補給，在多山地域中很難與他們進行陣戰。”
“千裏營擁有火炮，而且還隨軍攜帶了大量資重，在山區環境下打運動戰，並非我們強項，流賊雖然裝備簡單，但借助複雜地形發起進攻，也不是沒有勝算的！”
在方楠記憶中，近現代戰爭史上，以弱勝強，以簡單落後武器，打贏戰爭的案例舉不勝舉。
猶其是這場戰役展開之後，流賊與官軍各有應對，計謀頻出，與大淩河會戰高強度硬碰相比，戰鬥進程很難掌控，對指揮水平要求更高了。
“山西處於三邊，軍政體係也要比其它省份複雜，加之晉商在其中摻和，所以我們打仗不能指望友軍配合，預先就要多考慮一些。”
“所以當家的現在一點也不急，坐在山腰看虎鬥。”
“嗬嗬嗬嗬”
吳石頭嘻笑著補充了一句，他現在並不輕鬆，方楠選的這個位置有點紮眼，雖然對流賊構不成直接危脅，但處於邊緣還是要謹慎一些，萬一被人突襲，“旗衛大隊”這點人馬是真禁不起消耗！”
“王大哥怎麽沒有過來？”
“嗬嗬嗬嗬”
“他這兩天和炮隊百總打的火熱，現在都稱兄道弟了，那勁頭不比馮敬康初掌炮營的時候差！”
小豆子不知道在哪溜了出來，笑嘻嘻插了一句。
“馬匹和物資都運過來了嗎？”
方楠麵色一冷，斜眼問道。
他現在可不敢給小豆笑臉，這小子十七八歲，精力旺盛渾身力氣使不完，正是閑不住的年紀，對他要求稍微放鬆一點，就能鬧出些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