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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何以為戰

  方楠放下戰報麵色變的沉重起來,他背負雙手看著張煌言手持毛筆,蘸上朱砂在地圖上勾畫,圈圈劃劃隻用了片刻功夫,便將雙方的行軍路線和兵力對比標注出來。


  “不愧是明亡之後,還能帶兵反清的人才!”


  方楠在心中歎道:“張煌言兵書可沒有白讀,對戰役理解程度和閱讀能力,並不比身經百戰的吳石頭差,而且在理論上還要高出一籌!

  小城清徐,位於太原南七十裏,人口不過幾萬,山西匪患加巨後,王忠曾派遣三千邊軍進駐。


  通向太原的官道由此穿過,是晉西南北上的必經之路,這時便突顯出其重要的戰略位置。


  流賊若打下清徐,等於踢開了太原的南大門,無論他們是否能打下太原,全山西兵馬都要前來支援,許鼎臣的布局就會徹底被撕破。


  方楠相信所有流賊和官軍,此刻都已將目光聚焦這坐小城之上。


  “當家的,太原官軍分兵支援,這可不是個好現像!”


  “是啊!”


  即便張宗衡已經帶領大同鎮的兵馬抵達,許鼎臣現在也變得被動了。


  吳石頭和王之敬一同走進官廳,憑借多年爭戰直覺,立刻對太原形勢擔憂起來。


  方楠盯著地圖上流賊的行軍路線眉毛微皺,他似乎感覺哪裏不妥,但卻一時間無法找出。


  張煌言臉上掛著一副笑嘻嘻笑的表情,輕蔑說道:“羅汝才也真是個人才,竟然帶領幾萬流賊去打城高池深的太原,他還是挺敢想啊!”


  “打不過可以跑嘛!”


  吳石頭走到方楠身邊,看向地圖搖頭輕笑:“艾萬年支援清徐,應該不是為了解圍,很可能是要把流賊粘在那裏,重新掌控戰役進程。


  “咦?”


  “對了!”


  張煌言搔了兩下腦袋,神色頓顯困惑:“羅汝才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他早該想到這些。”


  小“玄著”(張煌言的字)說的沒錯,羅汝才起兵謀反也有幾年了,在山陝等地與官軍經常交戰,但卻沒有遭遇過重大損失。


  此人不但臨陣指揮出色,而且常會運用聲東擊西的策略,出奇不意攻打對手防禦薄弱之處,借機掌控戰役主動權。


  吳石頭從容不迫講出了羅汝才的特點,足見他最近也沒少用功,對一些名氣頗大的流賊頭子進行了細致研究。


  方楠輕輕點頭表示讚同,並報予鼓勵的微笑,示意繼續講下去。


  這個隨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雖是邊兵出身不識幾個大字,但這幾年通過努力,能夠將多本兵書死記硬背下來,由一個整天叫喊著落草的兵卒,逐漸成長為統率上千兵馬,戰鬥精神熾熱的將領,他每一次進步都會讓方楠欣喜不已。


  吳石頭看到眾人應和的目光,神情略顯興奮,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嘴唇,向前跨出半步,抬手點向地圖。


  當家的,我若是羅汝才,定然會事先在此處潛伏一部勁旅,這時正好可以突然發動進攻。


  “榆次”古稱“魏榆”,位於山西中部太原盆地,東與壽陽縣交界,西同清源縣毗鄰,南與太穀接壤,西北與太原相連,是它的東麵門戶。


  若流賊出現在這裏,便可直驅太原城下,隻要兵力充足,他們既可攻城,也可以繞城而過插入晉北,那時官軍將會左支右絀陣角大亂,許鼎臣的戰略布局,也會被一舉擊破。


  麵對戰局突變,方楠並沒有感覺到什麽驚奇,吳石頭評論雖絲絲入扣,但那畢竟隻是一種推理,當下並沒有出現。


  他現在考慮的,是山西戰局發展到什麽程度,自己才有必要率兵介入。


  方楠緩緩坐回藤椅,微眯雙眼看著地圖上犬牙交錯的戰略態勢,心中卻在分析山西對於崇禎的意義,同時還要結合曆史,看到這場戰亂,將會給大明帶來什麽樣的變化。


  崇禎態度早已表明,隻要能將流賊之害控製在山陝兩地即可。


  但也正是這種權謀思維,最終導致明朝因政體大亂而亡國。


  在明末曆史中,邊鎮軍隊不但要內剿流賊,還要外禦建奴,因此耗損大量財力和人力,使晉商集團這個北方勢力的發動機難以為繼,才讓建奴撿了個大漏。


  而這次流賊有組織入晉,很可能是這個局麵的開始,同時也將晉商集團,這條維係北方政閥的紐帶,推上了操控時局變化的高台。


  “是觀望?還是介入?”


  方楠來到平定所後,曾多次考慮過這個問題,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無論他做出哪種選則,以“千裏營”的現在實力,是無法改變曆史進程。


  所以方楠麵對山西亂局也就釋然了,不在關注誰勝誰敗,反而對各方勢力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至於是否介入其中,那還要看崇禎的意思和戰事發展。


  隻要流賊之亂控製在晉中以南,自己隻須在一旁觀戰,如果他們攻打太原,或進入晉北攪鬧大同,估計崇禎那時候也坐不住了。


  隨著戰事變得,很可能促使建奴在與林丹汗的戰爭中,抽調人馬南下叩邊,這場戰亂影響可就大了。


  方楠舉起茶杯輕輕淺嚐一口,翹起二郎腿對眾人笑道:“即然羅汝才過了文水,戰線推到清源,流賊影響已經波及到了晉中,先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要打太原,但平定所今後肯定是不能高枕無憂了。


  “石頭!”


  “末將在!”


  嘩嘩的甲葉聲隨之響起,王之敬搶先應和,跨步邁到吳石頭身前,迅速站到方楠對麵抱拳拱手,堅屹的臉龐上,布滿了求戰的急切。


  他雖然不屑於偷機鑽營,但在軍中呆久了,自然是熟知將帥言行之中的含義,猜出方楠沉思之後,所發布的命令,必然會與打仗有關。


  他逢戰必先的性情,這時就展露了出來,麵對軍事行動即將展開,王之敬可不想落在別人身後。


  正如儒家對“當仁不讓”的推祟,王之敬把兵家中“斬將奪旗”,做為自己爭戰沙場的人生信條。


  猶其是他在與“千裏營”並肩戰鬥之後,心裏總是有一點小小的“不服”。


  “哈哈哈哈”


  方楠爽聲大笑,站起身雙手按在他的肩頭:“王大哥,你我都不是外人,今後無須這樣鄭重!”


  “晉地多山不便於騎戰,若逢戰事代小弟在此駐守。”


  王之敬聞言氣勢一衰,心道:看樣子是自己猜錯了,人家暫時沒有出兵打算。


  方楠轉身再次凝神注視地圖,這時心中卻頗為躊躇,常言道“刀兵所指,必然會出現屍山血海”。


  流賊也是人,大多數都曾是普實百姓,隻是迫於生存境遇,被亂世卷入戰爭之中,變的凶殘無情。


  他站在地圖前,看到的軍情態勢漸漸消失,一副副烽煙滾動,刀劍相擊的場影出現在了眼中,一具具血肉之軀,被冰冷的鋒芒穿透切割,肢體殘斷分離,頭顱在屍山血海中隱隱可見,無數張激奮,麻木的麵孔,因痛苦而抽搐,在陰雲密布的天空下,殘軀斷臂遍布了山川田野。


  他不禁想到大淩河戰役,那是一場與外族的拚殺,為的是保護漢家河山,而運河剿匪則是為了給流民帶來安定生活。


  而麵前的這場戰役,自己又是為了什麽呢?


  方楠臉上漸漸流露出頹唐之色,不由的輕歎了一聲。


  吳石頭常伴於他的左右,立刻讀懂了方楠內心所想,郎聲誦道:司馬法言: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止戰,雖戰可也。”


  “說的好!”


  “石頭哥越來越有大將風度了!”


  張煌言嬉皮笑臉,在旁邊連連拱手作楫,吳石頭被他稱讚的麵色發紅,急忙低頭輕咳了幾聲。


  “即刻啟程兵抵榆次!”


  “石頭去集合部隊吧,若有流賊奇襲太原,必然要經過這個地方。”


  “晉中不容有失,否則山西大亂,那時就變成個爛攤子,再也不好收拾了。”


  王之敬心中一急,隻見他喉結上下滾動,卻說不出話來。


  楊國柱手下萬餘兵馬,核心精銳,卻是這幾年耗費銀子,攢下的千餘人的銃炮隊和兩千騎兵。


  這次王之敬帶領半數騎兵來到山西,方楠可不想讓他們受到損失,伸手將他按在自己坐的藤椅上。


  “王大哥剛到這裏,就替小弟看幾天家吧!”


  “不行!”


  王之敬如彈簧般的又站了起來,麵色赤紅略帶氣喘急聲說道:“若按方帥的吩咐,老哥可就無顏再回延慶了。”


  說著話,他就摘下鳳翅盔放在木桌上,那意思是要豁出命去打一場。


  方楠知他戰心已定,也不好再次婉拒。


  “即然如此,王大哥就帶領三百騎隨在小弟身邊。”


  “好!”


  王之敬應答的非常幹脆,他早就想好了,隻要打起來定要衝在最前麵,至於方楠剛才的分派,早就忘到腦後了。


  方楠發現王之敬眼角快速眨動,便猜出他在想什麽。心說這個直爽的王大哥,肚子裏竟還有些彎彎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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