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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白骨為劍

  “大淩河戰役結束才不過四個月,他們又開始自行調整了?”


  方楠想到在金陵時,水軍陸戰大隊的一身白褂子,便估計眼前這支部隊,肯定是“千裏營”的一支,隻不過是變化太大了,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個營。


  “白骨為劍,死戰升天”


  “白骨為劍,死戰升天”


  “殺殺殺”


  冰冷頓挫的呐喊聲,似在大地上蕩起一波陰寒之氣,由這支部隊四周散開。


  一裏之外列隊的三千西北騎兵,軍陣因受其影響,微微產生絲絲波動,千餘匹戰馬的蹄子,在地麵上隨之挪動蹬踏,表達出它們內心中的不安。


  黑衣騎兵漸近,方楠這才注意到軍旗的另一麵,繡著的是白色骷髏頭骨,棱角尖銳顯得十分陰森恐怖。


  漕船上眾人開始有些嘩然,紛紛打開折扇掩住口鼻,似是在阻擋傳來的陰寒之氣。


  隻有劉宗周站在船頭,對眼前這支部隊搖頭輕笑,見眾人望向自己,才緩緩說道:“這部兵馬的將領應該是讀過莊子。”


  “其中有一文,記載了莊周與骷髏的對話,不知諸位可否還記得?”


  青采取過一個蒲團,劉宗周飄然盤坐在上麵,左手握空拳置於膝上,右手輕搖折扇目光悠然掠過軍陣,麵向船上眾淡淡的笑道:“莊子之楚,見空髑髏,髐然有形,撽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鉞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臥。


  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視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麵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複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裏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曰:“吾安能棄南麵王樂而複為人間之勞乎!”


  莊子到楚國去,途中見到一個骷髏,枯骨突露呈現出原形。莊子用馬鞭從側旁敲了敲。於是問道:“先生是貪求生命、失卻真理,因而成了這樣呢?抑或你遇上了亡國的大事,遭受到刀斧的砍殺,因而成了這樣呢?抑或有了不好的行為,擔心給父母、妻兒子女留下恥辱,羞愧而死成了這樣呢?抑或你遭受寒冷與饑餓的災禍而成了這樣呢?抑或你享盡天年而死去成了這樣呢?”莊子說罷,拿過骷髏,用作枕頭而睡去。


  到了半夜,骷髏給莊子顯夢說:“你先前談話的情況真像一個善於辯論的人。看你所說的那些話,全屬於活人的拘累,人死了就沒有上述的憂患了。你願意聽聽人死後的有關情況和道理嗎?”莊子說:“好。”骷髏說:“人一旦死了,在上沒有國君的統治,在下沒有官吏的管轄;也沒有四季的操勞,從容安逸地把天地的長久看作是時令的流逝,即使南麵為王的快樂,也不可能超過。”莊子不相信,說:“我讓主管生命的神來恢複你的形體,為你重新長出骨肉肌膚,返回到你的父母、妻子兒女、左右鄰裏和朋友故交中去,你希望這樣做嗎?”骷髏皺眉蹙額,深感憂慮地說:“我怎麽能拋棄南麵稱王的快樂,而再次經曆人世的勞苦呢?

  汪福光和周舉都是讀書之人,馬上便明白了其中喻意,就連船上的眾女,也聽懂了劉宗周論述。


  但是眾人還無法看出文章喻意和軍陣氣息間的關係。


  尤世祿和候拱極也不是文盲,平日裏兵書沒少看,但對哲學類書藉卻涉獵很少,聽得有些一頭霧水,不過看劉宗周如開壇講法般,在船頭擺了一個那麽大的譜,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方湄兒此時擺上香爐,在煙氣縈繞之下,更顯得劉宗周一派宗師的風範。


  尤世祿和候拱極雖然沒聽懂,但看到船上眾人都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隻好躬身抱拳以禮待之,同時在心中暗罵自己:“改日派人取回印信便可,何必見方楠扯蛋,遭了這份活罪。


  他倆可不敢甩袖離開,在明末這個時代,如果有宗師級人物講法論道,若有人個性使然不喧而退,那是與踢人場子差不多了。


  猶其是在人家高淡闊論之時,你連個屁都不能放,否則會遭天下文人口誅筆閥,那時誰也幫不了你,親朋舊交也隻能對你將來的際遇表示無奈。


  “一句話,粗俗的沒有場合,連個習以為常的規椐都不懂!”


  劉宗周見眾人認真聆聽,揮扇笑道:“這裏又沒有開壇論道,大家不必拘泥。”


  折扇輕揮,他繼續說道:“眼前這部兵馬的將領,為了段煉士卒敢死之心,所以斷章取意,引用“骷髏說”中,人一旦死了,在上沒有國君統治,在下沒有官吏管轄,也沒有四季操勞,從容安逸把天地長久看作是時令流逝,即使南麵為王的快樂,也不可能超過。”


  方楠大小戰鬥也經曆了不少,此時他心有所感。


  “估計這支部隊,是想借助白骨和骷髏的外在形態,影響到士兵內心,在他們思想中建立起一種麵對死亡的從容觀念,從而使部隊在戰鬥中變的更加坦然無畏。”


  “畢竟眼下世道戰亂頻發,不同於社會安定時,士兵往往更在乎於日常生活。”


  他們現在會經常考慮到“死”的問題,這就影響到戰鬥發揮,嚴重時會造成部隊潰逃。


  “嗬嗬嗬嗬”


  “汝子可教也!”


  方楠粗讀過兩遍“莊子”,對這一段內容也琢磨過,但感受並不深,今天看到黑旗上麵碩大骷髏,視覺被栩栩如生的森森白骨所衝擊,這才明白了點莊子這篇文章的喻意,同時也回想起後世,帶有骷髏頭服裝和擺件,那都是有哲學和藝術出處的。


  因為是由西方傳來,所以被一些追求時尚的青年人所接受。


  他們隻看中圖案造形另類個性的一麵,而並非全都懂得其中的內在含意。


  在距離河邊半裏時,千餘騎兵動作一致翻身跳下戰馬,在極短時間內組成四個步兵方陣。


  士兵豎持火銃,以小步跑方式向江邊漕船開進,軍陣上下起伏,如波滔洶湧般滾滾而來。


  經過劉宗周一番評論,船上眾人對陰森氣勢釋懷了很多,關注起這支另類士兵下一步行動。


  百餘西北騎兵,摘下彎弓握在手中,縱馬向方陣接近,但他們並沒有盲目,而是在二百步與其並行,隻派出一人一騎過去問話。


  這些尤世祿的手下,也都見識過一些場麵,早已看出這支部隊服裝和武器製式統一,絕對不是什麽流賊草莽。


  雖然服飾怪異了些,但人手一柄火銃,可不是普通軍隊能裝備起的。


  一個騎兵收起武器,赤手空拳來到方陣側麵二十步外,大聲喊道:“我等是尤總兵標營,麵前部隊請明示番屬。”


  慢跑在方陣前角的總旗官,知道上他們是朝廷調派到臨清的部隊,因此有些煩感,是以懶得答話,右手伸出豎起作一個止步手勢,然後接過大旗,在空中揮舞露出另一麵的“方”字。


  如果說這名騎兵,在來到臨清前不知道方楠是誰那還罷了,這都駐紮幾天,對周圍軍鎮的情況早就了解過,現在看到旗上方字,馬上便清楚麵前部隊的來曆。


  這都是因為方楠名聲太差,尤世祿不想與他產生什麽摩擦,所以提早就關照過部下,“千裏營”主將不是什麽善類。”


  看到總旗一語未發,旁若無人繼續前進,那名騎兵在心中暗自唾了一口:“呸!這都是群什麽球蛋,一個個死氣沉沉,像是剛在墳頭裏爬出來還牛氣哄哄。


  “不服哪天幹一場,老子還真不服那個勁了!”


  那個騎兵意氣上湧,不由揚了揚頭,臉上也帶出一絲慍怒。


  隻聽“啪”的一聲統響,騎兵頭上的氈帽被銃彈打飛,他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覺間,走進行軍方陣二十步內,一個剛剛經過的小旗,正將一隻手銃塞入腰間皮夾,轉手又拎出一隻手銃甩臂瞄了過來。


  騎兵連地上氈帽也沒來得及撿,慌忙調轉馬頭向回狂奔。


  如果是普通明軍,士兵們看到騎兵狼狽退走的模樣,肯定會哄堂大笑,而旗衛大隊士兵,並沒有受到幹撓,仍舊麵色冰冷目視前方,保持原有的狀態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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