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所謀為何
清晨,一二一,一二一,稍息立正,各種號角金鼓聲在軍營中響起,一隊隊士卒高喊著口號,邁著整齊的步伐跑出,腳掌踏擊地麵發出了陣陣的隆隆聲響,將路麵上細碎的石子震顫的四處翻滾,塵煙升騰飛揚伴隨軍隊湧向了碼頭。
四百多支漕船早已匯聚在德州城外的運河邊,前後延綿十餘裏占據了大半的水道。
巨矛般的桅杆密布如雲,在河麵上形成了座狹長的叢林,初升的太陽在其中的縫隙間閃爍,縷縷霞光投射在波浪中,印畫出無數金色的刀劍。
近萬“千裏營”的正兵和輔兵,按照各自的歸屬排列出整齊的軍陣,在總旗的指揮下攜帶裝備,由幾個碼頭一同蹬船,白帆一麵接一麵的升起,漕船緩緩開動駛向北方。
考慮到去山西作百戶,方楠並沒有留下劍鋒大隊和炮營,讓他們隨同三部正營一同北遷。
“嘿喲!嘿喲!”
十幾個士卒喊著號子,推動一門九磅重炮在加厚的跳板上緩緩碾過,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由於裝備過於笨拙沉重,所以最後蹬船的是炮營,馮敬康已經升為參將,此時身披山紋甲正在碼頭上裝運火炮!
當了幾個月的主將,馮敬康對炮營的訓練還真沒少下功夫。
號令所指,士卒們操做有緒不見一絲紊亂。
如今的炮營已經擁有十六門九斤炮和二十四門六斤炮,同時炮擊足可以覆蓋一個密集的千人方陣。
由研究製造,再發展成單獨建製的炮營,方楠可是投入不少。
銀子總算沒有白花,現在的炮營已經成為“千裏營”摧城拔寨的利刃,讓老兄弟們常以此為傲,吳彪就像看護寶貝一樣,天天去炮營轉上兩圈,搞的馮敬康如同了他的副手。
不過吳彪並沒有隻是去督促訓練,他發現炮營的守衛力量薄弱,和段榮商量權衡了幾次,又給馮敬康增加了一個總旗的騎兵,和兩個總旗的步兵。
加上兩個總旗的炮隊和兩個總旗的輔兵,炮營的人數達到了一千五百餘人,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營級部隊。
天近正午,楊國柱和金國奇站在方楠的兩側,看到“千裏營”各部陸續出發,帆影在運河上如一串珠線,隨風曲折的飄向北方,蜿蜒回轉幾十裏首尾難以相望。
兩人麵色肅穆,同時用力捋著胡須,互看一眼都將手臂搭在了方楠的肩上。
無奈的聲音響起:要炮沒有,要命有一條!
哈哈哈!哈哈哈!
方楠對這兩位軟磨硬泡的勁頭,算是徹底的服氣了。
“千裏營”開拔後,德州工坊開始陸續的搬遷,劉秀才帶領著以劉宗周為首的“參觀團”,去郢口鎮參觀船塢,和兩艘正在建造的二級戰艦,方寶也啟程去金陵籌辦江南總櫃的事宜,方楠準備了幾天,見一切進行的景然有序,便率領旗衛大隊和新配屬的五百輔兵,連同八百翠衫騎兵,近三千人趕往山西去做“百戶”
平定所位於徑井關西麵一百裏,處在陽泉與平定州之間,隸屬於太原右衛,原有軍戶幾十家,但多年不經戰事,在方楠到來之前,早已轉變成一個屯田的村子。
這裏的土地雖然由軍戶耕種,但他們隻是掛個虛名而已,生活連普通村莊的百姓都不如,窮的連一把雁翎刀都沒有。
方楠由“正定府”(今石家莊)進入山西,就接到了翠衫騎兵傳回的資料,他一邊察看輿圖,一邊琢磨起崇禎的用意。
由平定所的位置上看,它緊臨徑井關,西行一百多裏就是太原,處於東出山西通向真定的要道之上,與以險要著稱的“娘子關”隻相距七十裏!
由平定所向北過壽洲,可直扺忻州,與太原到大同的官道相匯。
向南過遼州府(今左權)和潞州府抵達晉城。
方楠坐在馬車中,凝視地圖輕輕敲擊著桌麵,心道:晉中少有流賊襲擾,崇禎將自己放到這裏當“交警”嗎?
山陝流賊雖然逐漸勢大,但其規模還遠沒有達到幾年後席卷天下的程度。
洪承疇在陝西將他們攆的狼奔矢突,已經有不少股流躥到了山西,難到將會有大仗要打?
方楠暗忖:這種可能性還真的很大,明末流賊之災所波及的地區遍布北方各地,山西當然也在其中,但受到的破壞並不似陝西那樣嚴重。
他回想自從進入徑井關以來,並沒有山西仕紳前來慰問,顯然人家也不代見自己這個百總,情況有些反常說明這裏的局勢並不簡單。
想到這些,方楠喊來董飛虎,命令所有翠衫騎兵以伍為單位,由南至北對李青山提供的山西地圖進行全麵的複察,同時刺探入晉流賊的規模和動向。
車廂簾掀起,吳石頭摘下帽盔坐了進來。
“當家的!”
剛才亢家來人稟報,衛所的營壘己經修好,並且蓄存了糧草,咱們抵達之後便可以直接入住了。
方楠為他輕捋了一下鬢角的亂發,看到脖頸上的疤痕,關切的問道:傷勢恢複的怎麽樣了?
當家的放心把!
吳石頭嘿嘿一笑,露出了潔白白的牙齒,與沾上飛灰黝黑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身體現在恢複如初,隨時可以率軍出戰,邊說還邊敲擊了兩下胸口”
方楠笑了笑,“我們已經進入山西,再有兩天就能抵達平定所,這裏不是德州,流賊土匪常有出沒一定要注意警戒。”
當家的放心,估計但任先鋒的那個總旗現在已經到了百戶所,有他們在前麵打草驚蛇,那些小毛賊應該都跑遠了!
哈哈哈!方楠想起曾經帶領老兄弟們,小心翼翼北上京城時的心態。
為了打發過往的官軍,丁成還付出了五兩銀子。
平定所位於陽泉城南十裏,臨近通向平定州的官道,兩側是十幾裏寬的穀地,地勢平坦現在盡是已綠油油的麥田。
破舊的衛所原址已經被亢家重修,而且在四周用磚石砌成了一條,圍長兩裏兩丈高一丈厚的城牆,其中的房舍眾多可以容納五千餘人駐守,旗衛大隊加上輔兵才一千五百人,再加上千餘匹戰馬,住進去仍顯得十分寬綽?
自從與亢嗣鼎相識以來,他刻意結交的心思,方楠早看得清楚明白。
隻是有些想不通亢家為何如此,而且在他被貶之後依舊如故,這在當下文貴武賤的現實中,實在是違被常情。
正如方楠的分析,亢家父子之所以與他交善,並不是因為“千裏營”戰力強悍,也不是因為他背後站著皇上。
在明末這個時代,資本形態已經初步形成,隨著戰亂加劇和政局的鬥爭,各大商號成為了矛盾和戰爭的源動力,商人的地位更多的受到了重視,他們也由附擁獲利,參予到時世的轉變之中,同時也在社會上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
尤其是在戰亂地區,他們招募護衛家丁,擁有了軍事上的能力,對於朝中的權貴也不似前朝那樣卑躬屈膝。
亢家搭上了閔洪學的關係,這幾年生意蒸蒸日上,但卻並不涉及政事,多與晉地各大商號交好互通,穩定住了在晉商中的地位。
亢嗣鼎在父親重病之後,挑起了家中的大梁,行事卻沒有偏離囑咐,仍將重心放在了行商獲利之上。
他青睞方楠的主要原因,是看重他的商業潛力,和機械方麵的優勢!
一晃幾天過去,方楠的生活像是靜止下來,按常理他到達百戶所後,本應有陽泉千戶所的人員接待,然後一同前去拜會千戶。
而如今他都連一個吏員都沒有看到,更不知道千戶是高矮胖瘦姓甚名誰。
方楠隻好派吳石頭去趟陽泉,在千戶所中順利的報備,而負責接待的吏員,不溫不火的按照程序錄注,過程之中說了不到十個字,給人的感覺平常之及!
方楠換上了土布汗衫,頭上也用白毛巾一裹,打扮成平民的模樣,在兩丈高的圍牆上放置了一把太師椅,每日坐在上麵托著把黃泥小壺,悠哉悠哉的看著官道上經過的商幫!
而吳石頭卻帶著小豆子和張煌言幾個熱血書生,將翠衫騎兵傳回的地勢形態,大路小徑重新標注,忙的焦頭爛額!
方楠雖然沒有布置什麽,但吳石頭心裏明白,他們被調到晉東,絕對不是來這裏渡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