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五十步笑百步
年假就在解決各種各樣問題中，飛快地過去了。
祁時回來上班的時候，並沒有開尹一景讓她開的那輛車，還是擠地鐵過來的，地鐵上的冷氣太足，外頭溫度又太高，這樣冷熱交替，等到公司打卡的時候，她都覺得鼻子裏癢癢的，總感覺要打噴嚏，可又打不出來。
像是要感冒的前兆。
還好今天沒下雨，祁時到了公司之後，立刻衝了感冒衝劑喝下去，因為冷氣出風口正對著她坐的位置，又趕緊把外套給穿上了，這才感覺緩了過來。
她正式銷假回來，就召集全部門一起開了個會，簡單把她休假期間的事了解了一下。
大部分都是項目掃尾的工作，比較零散，也不是特別重要。
“還有什麽需要跟我同步的信息嗎？”祁時合上了筆記本，問道。
“有一件大事，老大你就晚回來了一天，群裏沒人敢冒泡，可大家私下都討論的炸了鍋，”姚佳佳是剛來沒多久的一個應屆畢業生，她年紀小，也活潑，沒經曆過之前項目的毒打，至今還保持著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方副總涉嫌濫用職權，被刑事拘留了哎！”
“什麽？”祁時以為自己聽錯了：“誰？”
“方副總方博達啊，”姚佳佳眨眨眼睛，“他膽子可真大，仗著自己是徐總的同學，什麽都敢幹。”
果然，方博達做的那些事，徐一諾都是心裏有數的，什麽時候揭發出來，肯定都有他的目的。
“知道了，”祁時沒什麽特殊反應，把東西收拾好，率先起身，“別的部門的事，不用太關心，還是把心思收回來，放在自己的工作上，散會。”
姚佳佳對祁時的反應有些失望，她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推了推旁邊林娟的胳膊：“林姐，老大平時都這麽古板的嗎？”
林娟還沒說話，對麵的張凱樂就張嘴了：“老大古不古板不知道，但你看起來很不古板，可你是老大嗎？”
姚佳佳剛進公司沒多久，現在還算是林娟的徒弟，這姑娘說話沒點分寸，出去了嘴上也沒個把門，很容易給部門惹麻煩。
“姚佳佳，工作時間不要討論別的事，我跟你強調過很多次了，你現在還沒轉正，有些話要聽進去。”林娟把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拍開，麵無表情地起身，拿著筆記本走了出去。
會議室裏剩下的人不約而同發出“噢”的聲音，姚佳佳聳了聳肩，並沒有把林娟的話太當回事。
林娟最開始帶這個徒弟，就覺得她心不沉，恐怕不是能甘心待在研發部的性格。
但現在方博達的事已經出了，祁時沒什麽特殊反應，林娟也不好再多問什麽，但經過昨天的股東大會之後，徐一諾坐穩了CEO這個位置，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的事。
即便不拿到明麵上來說，也各自心裏都有了數。
公司派係眾多，利害關係盤根錯節，當初徐一諾剛來，就空降了方博達，讓他管理公司最重要的幾個部門，擠走了原本要升職的宋修華，讓他去分管了人事和行政兩個部門，就惹得宋修華背後的人很不高興。
宋修華後來在部門組織架構的人員配比上一直在壓縮銷售部的人力成本，原本是想給方博達一個下馬威，可最後生生讓銷售部在人員配比明顯不足的情況下，還幹出了那麽好的成績，著實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現在幹脆也就不擴招了，現有人手足夠分配所有的客戶資源，而少有的那些流失情況，在一些中層領導眼裏，或許還是問題，可在徐一諾眼裏，已經根本不算是問題了。
這也是方博達後來敢幹出那麽離譜的事原因所在。
確實也是先前幹出過成績來的能人。
徐一諾這次在股東大會上一戰成名，讓好幾個董事會成員都很驚訝。
畢竟距離上一次董事會才過去沒多久，那一次徐一諾的表現相當普通，甚至有些軟弱，沒想到僅僅隔了這麽些天，他一下整個人氣場都完全不同了。
他背後畢竟有老爺子，還有一個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尹一景。
豺狼和虎豹絕不可能教養出溫順的兔子來。
或許是徐一諾平時掩飾得太好了，讓人忽略了他溫和笑容背後的殺意。
尹一景非常高興，他甚至讓人開了一瓶平時一直攢著的好酒。
“哥，”徐一諾攔著他，“你的情況現在不宜喝酒。”
“是不宜酗酒，但小酌怡情，”尹一景執意讓餐廳的人把酒開了，“紅酒而已，不是烈酒，沒關係。”
“你別這樣，搞得我有點緊張，”徐一諾如坐針氈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今天沒什麽要指點我的了嗎？”
“今天你表現非常好，”尹一景伸手，去拿起醒酒器，親自給他倒酒，“但我確實還有幾句話想要問問你。”
“這就對了，”徐一諾一下就舒服了，“你這樣才正常，總誇我，總讓我感覺你下一秒就要變臉了，一頓飯吃得提心吊膽的……”
“有這麽誇張嗎？”
“外公說長兄如父，我從小還真有些怕你。”
聽他這樣說，尹一景了然地笑了笑，然後像小時候那樣，突然嚴肅地說了一句：“提問！”
徐一諾馬上正襟危坐，也像小時候那樣，高聲答了一句：“回答！”
兄弟倆用小時候的方式來溝通，彼此心情都很愉悅。
“這次方博達的事，你犯的最嚴重的一個錯誤，是什麽？”
這個問題已經提過多次了，徐一諾想也不想就回答說：“裙帶藏私、賞罰不明，任由底下人各懷心思，最終導致影響管理。”
“不，你犯的最嚴重的一個錯誤，是任由方博達步步錯，走到今天這一步，”尹一景不再一步步提點，而是直接給出了答案，“這次你明知道方博達有問題，依然自作主張，任由他狗急跳牆，利用公司商業機密，去作為跳槽去其他公司的跳板，上次沈蕾的事，已經是個教訓，你卻置若罔聞，這才多久，居然犯了同樣的錯誤。”
自從沈蕾被擠走之後，銷售間內部傾軋越來越惡劣，沈蕾當然有沈蕾的問題，但用她也有用她的道理。
和沈蕾的問題一樣，方博達同樣有他的手段，有他在，生產部、采購部和銷售部，都能穩步運行，這是他在公司這麽幾年來，拋開徐一諾同學身份之外，能夠張牙舞爪的資本。
方博達當初利用莫妮卡，擠走了沈蕾，等於突然往銷售部這個狼窩裏扔了一塊肥肉，沈蕾遺留的那些大客戶足以讓他們爭得頭破血流，甚至使用卑鄙的手段直接影響公司聲譽。
“有句話我一直想提醒你，規則約束不了人心，巨大的利益麵前，任何人都可能無視規則，鋌而走險，不要高估任何一個人在巨大利益麵前的意誌力，”尹一景舉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酒杯放在桌上，手指緩緩地摩挲著杯壁，“方博達最錯誤的決定，是任由莫妮卡這種無能的小人擠走了沈蕾，你此刻的處境和他並沒有什麽不同，方博達出了事，短時間內你能找到比他更合適接管這三個重要部門的副總人選嗎？”
徐一諾在燈光明暗交錯下，變了臉色。
“我們需要找到一個利益平衡點，來維持企業在一段時間內穩定運行，沈蕾是，方博達也是，你早就知道方博達的行動，但你默許了，甚至是縱容他做這些，因為你能夠預判到今天的局麵，一諾，老實說我很高興，至少你已經能夠想到去利用他，來在那些不服你的董事和股東麵前立威，但這之後呢？你想過嗎？”
過了好半天，徐一諾才自嘲地笑了笑：“虧我自以為聰明，還在心裏看不起方博達，卻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