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波濤（3）

  陣雨是半夜才開始慢慢落下來的。


  初始的時候很是溫柔，一點點的飄落，像孩童般親昵地擁著萬物。而後愈來愈狂烈，是真的狂烈，疾風暴雨，狠狠地挾裹著鬱鬱蔥蔥的樹，以及新綠的草絢爛的花。


  薑月就是在電閃雷鳴中驚醒的。


  滿頭大汗地從床榻上驚呼著坐起身時恰好屋外劃過一道閃電，幾乎是一瞬間就若有似無地照亮了屋內。


  不過也僅僅隻是刹那。


  很快屋子又恢複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


  她驚魂未定。喉嚨幹澀發緊，她需要喝點水潤一潤。於是她掀開錦被，隨手往肩上披了一件外衣，也不點蠟燭，就著漆黑慢慢的踱著步子走過去倒水。


  水自茶壺中流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分外的清晰。


  再合著那雨點陣陣，狂風暴雨，她下意識地攏緊外衣，心裏發怵。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忐忑不安，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這屋裏潛藏著窺伺著她一樣。


  薑月被自己荒謬的想法嚇得手一抖，水傾灑出了一些。她立馬放下茶壺，有些顫抖地伸手去拿那盞裝滿了水的茶杯。


  卻是兀的手腕被忽然出現的一隻手握住。


  握著她的那隻手，手心很粗糙，也很涼。


  薑月眼中閃過一絲驚恐，條件反射般的就想要大聲呼救，然而那人顯然知道她的心思，眼疾手快的捂住她的嘴，很用力的讓她不能夠發出一星半點兒的聲音。


  “臭娘們兒。”


  她聽見了那人說話。


  他應該是很不屑的看著她的，因為他的語氣非常的輕佻，夾帶著一絲莫名其妙的不悅。


  “還想呼救？都大難臨頭了還要喊別人來特地看看你的醜況麽？”


  薑月發現她好像聽不清楚那人在說什麽了。


  隻覺得眼前模糊一片，身子骨忽而發軟，綿綿麻麻的感覺席卷而來，她不甘心，卻又控製不住眼皮無力下垂。


  那人似乎湊到了她的耳邊。


  “還以為是什麽大美人兒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然後，她徹底的昏了過去。


  屋外的雨忽然之間下得更加暴烈，那股狠勁兒就跟發了很大的怒火一般，直教人咋舌而又害怕。


  薑晏今晚歇在了相府，就睡在相府嫡女的閨房。


  外邊兒如此大的雨，嗒嗒嗒嗒的聲兒一陣連著一陣，吵人得厲害。但她卻出人意料地睡得格外香甜，絲毫不受影響。


  相府嫡女薑晏從來不會睡得這麽沉。


  周行止就站在屋外，麵向著房門一拳的距離。他低眉落眼，眸子裏翻湧的情緒不甚明晰。此刻他的眼好似海，深沉無邊，所有情緒，不論好壞盡數藏於海底，不教人發現。


  身後是庭園。


  庭園裏的海棠花被打得七零八落，一幅殘花敗柳之淒涼景色。


  身前是一扇門。門內歇著薑晏，卻不是相府真真切切的嫡女薑晏。


  其實，他的心情很複雜。


  薑景那番話不無道理。他不受寵愛，又處處遭沈清秋壓製，早就是四麵皆為城牆無論如何也難以逃脫的狀況。


  縱然薑景是丞相之子，但終歸結底相府做主的仍舊是薑威。而薑威不站大魏朝的任何一位皇子，他向來是清清白白地為人處事著。


  所以薑景有能力，但也無能為力。


  周行止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自己的處境是有多麽的難堪。他得尋一條出路，好打破一麵城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的落魄。


  薑景為他指了路——


  娶將府薑晏。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的確是一條好路。因為將府薑晏不單單隻是將軍府的庶女，更是相府夫婦親自認作的義女。


  身份地位可以說是高貴了許多。


  但，他不願。


  卻又不甘。


  憑什麽，一定要拿親事做交換。


  他不喜歡薑晏，娶她就是禁錮了她一輩子。


  也是圈禁了他自己。


  所以呢？


  周行止驟然扯扯嘴角。


  很苦澀的笑容，瞧著讓人心疼。


  所以，他必須要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