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擁抱

  春日的夜總是降得極快，雨，也是。


  春雨似乎格外偏愛與霧結伴而行，灰蒙蒙的霧淺淺地籠罩著整座上京城，水煙氤氳，輕飄飄又仿佛沉甸甸的，烏雲濃密，草木沙沙聲夾雜著雨聲潺潺，天地萬物一瞬間歸於寂靜。


  雨淅淅瀝瀝打著窗外初初盛開的海棠。


  薑晏是被雨聲鬧醒的。


  她其實睡眠不深，今日卻是出乎意料地睡得沉且香甜。


  床榻一側一直候著婢女，婢女一見著她醒了過來，立馬跳起來急急地跑出去，隻留下一抹倉促背影。


  那婢女，薑晏認得。


  是相府夫人葉長傾的貼身婢女之一的永歡。


  對於出現在相府，薑晏是毫不意外的。畢竟以當時她的狀況，加之薑景似乎有事相問，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不會送她回將府的。


  薑晏坐了起來。


  大概是許久未得如此放鬆地睡了一個好覺，身子各處無一不例外地叫囂著舒適，令她不由自主地懶散。


  她環顧四周。


  瞧著瞧著便心中克製不住的酸澀難受。


  若她不曾記錯，此處應是她的閨房。或許更加準確的說法是，曾經的她的閨房。


  姑娘家多是歡喜粉嫩之色的，偏生她自幼不愛粉色，隻中意深色，尤其是紫色與玄色。


  葉長傾對她的這一喜愛煞是不能理解，卻也不曾過多的幹預。是以相府嫡女薑晏的閨房布景裝潢並非是女兒家人人偏愛的粉嫩，而是紫色同玄色相間。


  大抵是為了讓房間看起來更像是個女兒家所居住的地兒，葉長傾下足了功夫將紫色與玄色兩種顏色搭配得奇妙漂亮，對女兒的關愛和偏心也可見一斑。


  想到這些，薑晏不禁莞爾輕笑。然而不過隻是一瞬光景，她攥緊錦被的一角，表情難看。


  薑晏。


  你可對得起娘親與爹爹？


  如此疼愛偏心於你，隻因你的兒女情長而跌入深淵之中，再難覆身。


  前世若非她的一意孤行，相府薑家又何以至於落得個誅九族，被天家連根拔起的下場。


  “……”


  她咬著唇閉眼，整個人沉在痛苦裏，全然沒有注意到遠處有一位婦人急急忙忙地提著裙擺走進了房間。


  婦人的身後跟著兩位婢女，皆是緊張的模樣。


  那婦人正是相府夫人葉長傾。


  “噠噠噠。”


  跑來的腳步聲隨著婦人愈來愈近而顯得分外清晰。


  薑晏聽著腳步聲，緩緩地抬眼望過去。


  隻是刹那光景，卻恍若隔世。


  她看見一身素衣的葉長傾朝她奔來，麵容姣好，宛若豆蔻年華的小姑娘一般。可惜眼角隱約可見的皺紋明晃晃地昭示著歲月的痕跡。


  “……娘親……”


  眼眶是忽然濕潤的。


  嗚咽亦是猝不及防的。


  葉長傾幾乎是用盡力氣抱住了薑晏，頭埋進她的脖頸，像是對待失而複得的寶貝一般，珍視而又小心翼翼。


  薑晏怔怔的，任由眼淚順著臉頰的輪廓淌下。


  這個擁抱。


  自前世相府滅門之後，她就無數次期待。


  她在夢中，夢到過這樣的場景無數回。


  嫁給周傾棠以及之後的所有發生的事情，真的就像是她做的夢一樣。


  夢醒了，她還是相府唯一的小姐，豆蔻年華，教人羨慕。


  然而夢醒了，一切仍是血淋淋的模樣。


  她被困冷宮，生不如死。


  “……安安……娘親的乖安安……”


  葉長傾忽然哽著聲音輕輕拍著她的脊背。


  “娘親……娘親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