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刀刻(2)
成玨那時用匕首劃傷薑晏的臉,一為折磨,二為泄憤。饒是淪為階下囚,全身上下肮髒不堪,仍抵不住薑晏那張臉,過分清麗,過分招搖。
招搖得連獄守都動了仁心,背地裏偷偷地送好點兒的吃食,偶爾還會給金瘡藥。
女人心底都隱藏著一頭猛獸,獸名為嫉妒。
成玨處於上風,卻還是因嫉妒而握上了匕首。
薑晏如今還記得冷冷刀光印在成玨那張美豔的麵頰,襯得她更為驚豔,也更為狠厲。
若說她遭刀刻是因成玨嫉妒,那周行止呢。
一位大魏朝人盡皆知的幾近同廢物媲美的王爺也會遭人嫉妒嗎。
她想不通。
不知怎的,淚眼朦朧間,薑晏控製不住顫抖起來。
是折磨嗎。
她想,或許是因那起兵入城之由而有意羞辱折磨,這才有了刀刻之痕。
愈是如此想,愈是顫抖得厲害。
卻是忽聞一道輕飄飄的歌聲,淺淡如斯,帶著些沙啞,仿若細碎的石子小心在碰撞一般。
“人道偏宜歌舞,天教隻入丹青。喧天畫鼓要他聽……”
薑晏抬眸。
周行止不知道何時清醒過來的。少年輕啟著唇,唇色慘白,麵上也不見一絲緋紅。然而他的眸,他的發又是如此的墨色。
偏偏那雙眸子,那雙本應該因牢獄而變得一潭死水的眸子,竟然分外得深邃明亮。
他好似沒有看見遠處站著的薑晏,偏著頭瞧著某個地方,輕輕吟唱著,低沉,又隱約透露著悲戚。
薑晏知道這首曲子。
是根據詩詞譜曲而成,曲名取詞尾二字,名為《卿卿》。
原詩詞是表愛而不得之苦,因而曲子譜得叫人聽來便不由的心生哀戚。
上京城中不少癡男怨女都喜以這首曲子陳情,以解心中愁悶。
前世薑晏彈過這一首曲子,是及笄之禮上當眾彈奏的。彼時少女心事,她為周傾棠而彈。
曲子選的極為精妙,不出半日京中皆知相府嫡女有一愛而不得之人。
聞者俱是婉歎,然不過幾日,一道賜婚聖旨而下才叫所有人清醒。
之後不久,相府嫡女大婚,京中大喜,紅綢緞子同玫紅色花瓣灑滿了天。
思及此,她自嘲一笑。到底當初那首《卿卿》還是錯付了。
“……把著花枝不應。何處嬌魂瘦影,向來軟語柔情……”
寂靜的夢境之間蕩著周行止一聲比一聲更低啞的歌聲。若是有其他人在此,免不了誇譽他內心堅強,遭了牢獄之災卻依舊雙眼明亮,甚至於還唱歌。
階下囚不該是這樣的。
淚終於止住了。
薑晏吸吸鼻子,忍不住往前一步。一麵走著一麵思慮著周行止緣何吟唱《卿卿》。
是因曲子襯景,還是為愛而不得那人。
“周行止。”
她張嘴,喚他的名諱。
他沒有反應,仍是唱著,仍是低低的嗓音。
“……天教隻入丹青。喧天畫鼓要他聽。把著花枝不應……”
她微哽,繼續向前。
“周行止。”
看我,周行止。
告訴我,為什麽起兵入城。
為什麽替我受死。
為什麽遭了刀刻。
為什麽吟著《卿卿》。
周行止。
“嗚。”
一道極輕的嗚咽聲,薑晏頓住腳步,再抬眸時眼眶泛著鮮豔的紅。
她看見那少年抬首,眼尾微紅。仿若一瞬間,他見著了薑晏一般,眸中微驚,繼而轉為平淡。
他仍唱著:“……把著花枝不應。何處嬌魂瘦影,向來軟語柔情。”
目光卻死死地抓著薑晏。
她聽著他又繼續唱。
“有時醉裏喚卿卿。卻被傍人笑問。”
有時醉裏喚卿卿。
卻被傍人笑問。
“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