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晨曦照進這座城市,我從沉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長椅上,想不起昨晚何時才懵懂睡去。眼前的帳篷已經空空如野,淼淼已經離去。
我本沒有想把她留在記憶中,也不願去想她,隻默默的起身,收拾起衣物,準備離開。
隻是,在我進入帳篷時,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張字條。我拿起來,發現是淼淼留下的:
臭小子,老姐走了。我說過,你會為你的特立獨行付出代價。你的錢,老姐順走了,作為你一直漠視、冷淡我的代價。不過,說實話,你是個好人,將來無論誰嫁給你,定會幸福。錢包裏,給你留了三百元,買車票趕緊回家吧,外麵的世界很殘酷。
你別妄想會找到我,因為你連我的真名都不知道,社團今早也離開了。傻子,嘻嘻……
淼淼
我長歎一聲,將字條輕輕放下,而後點燃一支煙,默然抽起來。外麵已是晨曦初升,時而傳來散步聲,還有鳥兒陣陣的鳴叫。
此刻,帳篷裏卻是陰暗、寂靜,隻有一個孤獨的人吞吐煙霧,落魄而頹廢。一根煙抽完,我默默起身,繼續收拾衣物,準備離開,繼續我的流浪。
幸運的是,錢包裏的證件和銀行卡還在。我想,這些東西對於淼淼,也是毫無意義,因此被好心的留了下來。
我望一眼這座城市的朝陽,將背影留給過往,開始做離開這座城市前的最後一件事,找一家銀行,查看阿威所說的報酬是否已經到賬。
我的心中已做好最壞的準備,用僅剩的三百元錢,走完餘下的旅途。無論前路荊棘,還是囊中羞澀,都是命運的安排,一切自會到來,一切也自會過去。
想到此處,我改變了注意,轉身向北,留下朝陽,緩步走去……
有時,當我們適應了某種節奏,生活便成了重複著昨日的重複,沒有新奇,沒有痕跡,隻有每天的日出日落,熙熙攘攘。我已經適應了流浪,每日搭車,抑或步行,住宿農家,抑或露宿野外……
這期間,阿威打來電話,告知我對方已經付款,讓我立即查看是否到賬,並已向我的賬戶另打了一筆錢,希望我在外一切安好,早日快樂起來。
我在電話裏道謝,並告訴他,我現在心情很輕鬆,感覺距離終點也越來越近。隻是,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眼淚終於不爭氣的流下來。我迎著風吹來的方向,大步前進,淚如雨下,漸漸模糊了視線,隻憑知覺,疾步向前,最後狂跑起來……
這一日,我到達一個小鎮,看到街頭祥和寧靜,跑著各色的摩的,來回穿梭,熱鬧非常。我沿小鎮的街道穿行,迎麵的是陌生的麵孔,卻不急速,一個個怡然自得,享受著黃昏的霞光。
我突然喜歡上這裏,沉靜而恬淡,遠離喧囂,遠離浮躁。那顆漂泊的心,也突感疲憊,想找一處休憩的港灣。
於是,我開始關心起小鎮的名字,這是在之前流浪中不曾有的感覺。在這之前,每到達一個地方,我隻是麻木的穿行,不留下記憶,不關心生活,更不會關注腳下的名字。
這次的確不同,內心一種真實的感受,慢慢縈繞,逐漸升騰,直至最終定格於腦海,被一陣純淨的歌聲,停滯了前進的腳步。
歌聲飄渺而沉醉,穿過黃昏落日的橘色,彌漫在整個小鎮的上空。我尋著歌聲,來到小鎮中心,這裏擠滿了人,清脆的歌聲伴隨淺淡的吉他彈奏,從人群的縫隙傳入我的耳朵,漸落心底,褪去疲憊,沉靜漂泊。
我擠過人群,看見中間站著一位纖弱的女孩,修長的手指握著麥克,紅唇輕起,一句句悠揚的歌聲,婉轉而出,隨風飄遠。
女孩旁邊,是一個粗壯結實的男孩,皮膚黝黑,帶著眼鏡,獨自彈奏著吉他。女孩一直唱著,不停變換著歌曲,時而是許美靜的舒緩,時而是容祖兒的沉醉,時而是當下網絡流行的曲風。
她們一直彈奏著,一直演唱著,周圍的人有些尋歌聲而來,有些選擇離去。隻是,二人腳下的錢幣,愈發多起來;夕陽餘暉的晚霞,愈發美起來。
直到夜幕降臨小鎮,周圍閃爍點點燈光,女孩終於停下了歌聲,臉頰沁出微微的汗珠。我知道,她們的演唱到此結束,隻是,沉醉的人們仍未散去。
女孩和男孩一起,先向周圍的聽眾深深一躬,表示謝意,而後悅耳的聲音悠然飄出,說的都是些感激的話語。
我從他們的言語中得知,原來兩個人也是外地漂泊到這裏,而這個地方叫做“水鎮”。我很喜歡這個名字,簡單別致,透著一股自然的輕靈。名字的緣由,概因這裏的水量充足,或是曾與水有過一段不解的緣分。而這隻是我的猜測,等到翌日,才得知了真正的答案。
演唱已經結束,甜美的歌聲也已消失在無盡的夜空。周圍的人們,開始逐一散去,狹小的廣場清冷下來,隻留有我們三人。
我沒有選擇離開,隻因我確實無處可去,又或許,感覺同在天涯,皆為漂泊客,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悠然而生。
女孩收拾完東西,抬頭看到我,甜甜的說:“已經結束了,要聽歌曲,明天再來吧。”
我自沉思中驚醒,言語顯得有些淩亂,慌忙說:“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沉寂在你的歌聲裏,噢,也不是,我是……,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裏……”
女孩看到我的窘態,咯咯的笑出聲來。我愈發感覺不自在,想走,卻又邁不開步履。
“兄弟,你也是外地來的吧?”男孩走過來,熱情的和我打著招呼。
“對,第一天來,本是路過而已……”
“嗯,我們也剛剛來了兩天。我叫青鬆,她是我妹妹,叫梅子。”男孩說著,向我伸出了手。
我和他握手,並簡單的說:“我叫楓,很高興認識你。”
青鬆顯得很熱情,眼神中透著真誠,拍拍我的肩膀,說:“既然相逢,就是緣分,晚上一起吃飯吧,我們請客。”說完,爽朗的笑了起來。
此時,梅子已經收拾完畢,將吉他遞給青鬆,自己拉上小型音箱,轉頭朝向我,笑著說:“你叫楓?挺別致的名字,簡單,容易記住。”
我也淡淡一笑,說:“不如你的名字,香甜可口。”
她還是咯咯的笑,清脆而悅耳,沒有再說什麽,跟著青鬆,一起走出廣場。我也跟在後麵,三個人穿過不甚寬廣的馬路,在路邊一個小的店麵坐下。
青鬆說,他們也是初來乍到,對鎮子的情況不是很熟悉,待到明日,三個人可以四處逛逛,熟悉一下新的地域。他的話語輕鬆而隨和,但從時而緊鎖的眉頭和略帶滄桑的眼神中,我隱約能看到,他的心底,已然沾染了歲月的風霜。
隨著酒到盡興處,我們愈發熟絡起來,各自講了過往的經曆。我隻細說了流浪的時光,之前感情的離散,生活的窘迫,城市的孤楚,隻是簡單帶過,不是故意隱瞞,而是布滿傷痕的心,再也無法細細念起過往,更不知應當如何傾訴。
我從青鬆的口中得知,他和梅子其實並非兄妹,同是兩個城市的漂泊者,無意之中,竟然走到一起,因為興趣相同,便約好了結伴同行。
他們同樣是到處流浪,心飄向哪裏,就走到哪裏,走到哪裏,歌聲就唱到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