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瘋癲
馬車之中,黃老四捧著茶杯吹茶葉沫子。
孫安不經意的看了眼天子,暗暗詫異。
老太監能看出來,天子並不氣憤。
作為陪伴多年的近侍,孫安很清楚,黃老四連夜出宮的緣故並非興師問罪,而是保楚擎。
如果不想保楚擎,明日在議政殿上再議這件事就好。
這也是老太監想不通的地方。
楚擎做事越來越出格,都開始綁人索要贖金了,按理來說,天子應該很忌諱這種事才對?
天子腳下天子腳下,說的就是這個意思,昌京,應是最講法理的城池,如此踐踏昌律,讓天子的大臉盤子往哪擱。
老太監的確想不通,除了黃老四之外,任何人都無法理解,不理解天子為什麽如此“鍾意”楚擎。
因為老四知道,楚擎斂財無度,不是因為私欲。
上一次見麵,在花船之上,楚擎說過很多事,其實那麽多事翻來覆去就是一個字,錢。
老四知道,楚擎是有大誌向的,外人所不理解的大誌向,若沒有,就不會找衛長風商談商賈抵稅開辦學堂之事。
這就是天子最為滿意的地方,楚擎做事出格,寧願背負罵名,無所不用其極的斂財,可他為的卻不是自己,而是百姓。
很多時候,黃老四也無法理解,楚擎明明是官宦之後,可考慮問題,似乎總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說出的很多話,也仿佛百姓一般,還有做事的方式上。
除此之外,黃老四也很敬佩楚擎。
他還從來沒見過哪個大臣為了國朝、為了百姓欠一屁股債,楚擎是第一個。
馬車,很快到了南郊大棚。
果不其然,如曹悟等人所說,百步之外的大棚裏,盡是嚎叫之聲,大棚之外,手持長刀的探馬們來回巡視著,如同山匪盤踞的寨子一般。
黃老四走下馬車,微微歎了口氣,心裏祈禱著,莫要出了人命,若是出了人命,朝臣必會以此為由群起而攻之。
想起昨日在朝堂之上,楚擎毅然決然的說出“商賈開辦學堂抵稅”的那一番話,天子心裏很不是滋味。
不是他想散朝,他很想聽下去,想聽的要命,沒有人比他更渴望打擊世家門閥。
可他不想讓楚擎四麵皆敵,隻是在朝堂上開個頭罷了,那些出身世家的朝臣就恨不得將楚擎生吞活剝。
天子匆匆說了聲散朝,對楚擎何嚐不是一種保護。
曹悟等乘轎的臣子們跟來了,群臣下轎,麵帶焦急之色。
南宮璽走上前來,麵如黑鐵。
“陛下,此風不可長,京城乃是天子腳下,如此目無法度,可謂是駭人聽聞罕無先例,若不嚴懲,朝廷顏麵何在,陛下威嚴何在。”
尚書令宰輔雖然在朝堂上很少吭聲,可他依舊是宰輔,就這一句話,可謂誅心之言。
是你天子的親軍頭子不假,可再是天子親軍也不能目無王法啊,你要不收拾他,丟人的可不止是朝廷,還有你這天子。
不是南宮璽陰狠,而是楚擎觸碰了他的逆鱗。
南宮璽對南宮平抱有極大的期望,當親兒子一樣養著,見到楚擎如此利用南宮平,早已是怒火中燒。
禮部尚書曹悟也走了上來:“千騎營為宮中親軍,亦是代表陛下的顏麵,如今行事乖張猖獗卻不嚴懲,不知這民間與士林會如何做想。”
鴻臚寺寺卿俞天倫附和道:“原本此事與臣無關,也與鴻臚寺無關,可這千騎營副統領,實在是太過暴戾,就在前幾日,楚副統領入城時攔住了東瀛道使臣馬匹,還將使臣羞辱了一番,同殿為官,絲毫情麵不講,用馬鞭抽了下臣的屬官,又譏諷時辰,實乃有失國朝顏麵。”
要麽說破鼓萬人捶,本來俞天倫不想提這事來著,一看連宰輔都看不慣了,天子也親自來了,正好報一箭之仇,也算是找回一些臉麵。
千騎營本身自帶吸引仇恨屬性,楚擎又看誰都不順眼,帶領千騎營後,屬於是強強聯手,也不怪大多數朝臣看他不順眼。
黃老四等人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事,南宮璽眉頭一挑:“羞辱使節?”
“回大人的話,是如此,就在北門處,百姓都見到了。”
南宮璽微微搖了搖頭,看向天子,意思不言而喻。
看著沒,這小子太囂張了,陛下您也別猶豫了,弄他,削他,不收拾他還留著過年啊。
“陛下。”俞天倫又加了一把火:“京中商賈雖是賤業,卻也是百姓子民,本就被千騎營…被千騎營欺壓的談虎色變苦不堪言,如今又被強行綁了過來巧取豪奪,若不嚴懲,誰還敢在京中操持商賈之業。”
黃老四一甩衣袖,帶著群臣走向了南郊大棚。
身後的臣子們麵色各異,擔憂有之,如衛長風與剛剛聞訊跑出城的馬睿,幸災樂禍有之,如俞天倫與一些刑部官員,滿麵怒意有之,如南宮璽與翟修。
今天和黃老四奏對的就仨人,一個宰輔倆尚書,南宮璽急眼,是因為涉及到了南宮平,翟修急眼,是因為他是刑部尚書,楚擎的做派,那就是將昌律狠狠扔在地上,不但踩了好幾腳,還吐了口口水,作為刑部尚書,怎能不怒。
不過除了綁架商賈,翟修更多的是怒其不爭,原本,他是對楚擎有所期待的,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失望,也變成了怒意。
至於另一個尚書曹悟,不是非得要置楚擎於死地,就是千騎營和禮部的愛恨情仇實在是一言難盡,已經不是私人恩怨了,刑部那邊,無非就是找場子,禮部可不是,曹悟總覺得楚擎這副統領再當下去,他禮部早晚黃攤子,自從楚擎出道後,一直盯著禮部禍害。
守門的探馬見到來了一群人,下意識摸向刀柄,離近了一看是天子和群臣,連忙跪倒在地。
黃老四調整好麵部表情,冷聲道:“京中商賈,可在裏麵?”
領頭的正是王通通,汗如雨下:“是。”
南宮璽問道:“這商賈,是你們強行押至此處?”
王通通猶豫了一下,南宮璽麵色一冷:“君臣麵前,你還敢隱瞞不成!”
“回大人的話,是。”
“誰下的令。”
“是…是…”
畢竟君臣都來了,王通通到底還是開了口:“江月生江將軍。”
南宮璽猛皺眉頭:“前北邊軍細作營遊擊將軍江月生?”
“是。”
不得不說,江月生真的太講究了。
綁架商賈之前,江月生和探馬們都說了,如果這事鬧大了,朝廷怪罪下來,探馬們就統一口徑,說是他江月生指使的。
而這件事,楚擎並不知道。
江月生雖然嘴上總是說楚擎這樣做不對,那樣做不對,可心裏和明鏡似的。
京中的千騎營探馬,什麽小旗、副將十來個,可真正能給探馬們搞出錢的,隻有楚擎一人。
他江月生被問罪丟了官職,千騎營或許會亂,或許會被楚擎帶向作死的路上一往無前。
可要是現在千騎營沒了楚擎,那探馬們連養家糊口都做不到。
權衡利弊,江月生寧願自己抗下所有罪責。
黃老四心中苦笑。
他對江月生的品行太了解了,也猜出了個大概,臉上卻麵無表情。
“將門打開!”
王通通連忙站起身,轉身對著緊閉的大門敲了幾聲,三重一輕,又吹了聲口哨。
翟修都想罵娘了。
這都用上“暗號”了,裏麵究竟是何等的慘狀。
大門從裏側緩緩被拉開,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嚎叫之聲,震耳欲聾。
大棚之內,四個字足以形容,群魔亂舞!
至於裏麵的人,也是四字,瘋癲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