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撕破臉
散朝的時候,章鬆陵渾渾噩噩。
當他走出議政殿的時候,不少禮部同僚都是微微搖頭歎息。
要不你就整準了,整準了再出手,什麽都沒整明白就敢說人家千騎營副統領私自動用官銀,這可是誹謗,誹謗人家楚擎。
幾個交好的官員也悄聲耳語了幾句。
楚擎是天子親軍,當著朝臣的麵前這麽幹,天子還好沒追究,要是追究的話,申飭一頓都不為過。
章鬆陵走出皇宮的時候,原本昏暗的雙目,再次迸發出了火光。
之前,他懷疑天子已經不愛他了,或者從來沒愛過他,是個死渣男,拿自己當人形自走ATM機用。
可現在,他覺得天子還是對他有“感情”的。
是啊,如果沒感情光收錢不辦事,剛剛在朝堂上應該噴他了,然而並沒有。
章鬆陵臉上的頹廢一掃而空,隻要天子“挺”他,那就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他決定去千騎營衙署正式和楚擎宣戰!
殊不知,不是天子愛他或者對他有感情,而是老四懶得搭理他,老四很清楚,動手的人,是楚擎,楚擎失敗之前,老四是不會插手的。
天子想知道,楚擎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極限,又在哪裏。
坐上了官轎,章鬆陵開始列“複仇名單”了。
首當其衝的就是楚擎,身後是千騎營。
章鬆陵並不怕千騎營,因為千騎營本身就是站在朝臣的對立麵,稍微煽動一下就可以讓楚擎成為眾矢之的。
其次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章鬆陵覺得這小子不足為懼,雖然沒證據,但是他總覺得陶少章的腦子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然後是京兆府馬睿。
想到馬睿,章鬆陵有些頭疼。
在李家出事之前,朝臣上就當馬睿是個氣充娃娃,想怎麽懟鼓就怎麽懟鼓,結果突然發現,這娃娃會自爆啊,動不動就老子不幹了大家一起死,連性命和官帽都不要了,這不是瘋子是什麽。
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瘋子實質意義上來講,是正三品!
思來想去一番,章鬆陵決定先不與馬睿正麵衝突,因為他的手下是有馬仔不假,但是這些馬仔都怕死。
再之後是太子少師陶瑸,想到老陶頭,章鬆陵暗暗罵娘。
太子少師可以說是士林之首,不少讀書人的偶像,加之其身份,如果找不到言之有物的攻訐證據,很容易惹火燒身。
最後,便是戶部了。
戶部衛長風,肯定是給楚擎站台的。
官轎中的章鬆陵揉著眉心,如果不是要刺刀見紅,他真的是不願意得罪衛長風。
新君登基後,經常在敬儀殿召見大臣,包括各部尚書,而召見衛長風的頻率,甚至高於尚書令南宮璽。
想要對付衛長風這種級別的人,在朝堂上,至少也要拉攏一位尚書,而想要平分秋色,那就必須保證南宮璽站在他這邊!
猛然間,章鬆陵突然意識到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千騎營副統領楚擎,如今在這京城,在朝堂之上,儼然已是豐滿了羽翼。
掀開轎簾,章鬆陵輕聲吩咐道:“查探一番,南宮璽大人的親族喜好。”
隨從應了一聲後,章鬆陵掀開轎簾,再次開始思索了起來有沒有遺漏。
瞳孔猛地一縮,章鬆陵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天天上朝就和睡不醒並且很少開口的人影。
戶部右侍郎,邱萬山!
章鬆陵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今日,邱萬山在議政殿中可謂是讓他顏麵大失,尤其是那輕蔑的笑容,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的紮在他的心口上。
章鬆陵從來不敢小瞧過這位看似失勢的戶部右侍郎。
邱萬山,出自清河邱家,旁支子弟,邱家與尚家聯姻後,邱萬山第一時間向尚家表忠心,算是放棄了主家投奔了尚家,這才被保舉到京中為官,之後邱萬山走了尚家的關係,將親妹子送進宮中成了才人。
隻是之後邱萬山的妹子在宮中不得勢,加上兩次八龍奪嫡,與邱萬山交好的那些吏部官員紛紛劃清界限。
在外人眼中,邱萬山雖然是戶部右侍郎,卻因有前科背叛了主家,並無太多人願意交好,妹子失勢,自然也就沒什麽人脈。
可同樣出自家族旁支的章鬆陵卻了解這種人,了解邱萬山。
一個被主家和家族放棄的人,能走到今天,絕對不是靠拍馬屁或者做走狗挺過來的。
章鬆陵甚至都很佩服邱萬山。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二人經曆相似,都是將“女性親屬”送進宮中,隻不過邱萬山送了一個,章鬆陵送了倆,除此之外,二人也都是出自家族旁支。
隻不過邱萬山做的更絕,是和主家徹底斷絕了關係,可從結果上來看,二人的官職都是右侍郎。
這也就是說,邱萬山的運氣更加的不好,投資的也少,但是回報,和章鬆陵是等同的。
準確的說,章鬆陵是持續送錢,才送到今天這個右侍郎。
而邱萬山是一錘子買賣,將妹子送進宮中後,雙方斷絕了聯係,成了今天的右侍郎。
官轎之中的章鬆陵,在腦海中回憶了許久。
大昌朝官場換了無數官員,背叛主家的旁支子弟,並且還能混到右侍郎之位的,似乎,也隻有邱萬山了。
不知道為什麽,章鬆陵總有一種感覺,一種無比確定的感覺,邱萬山,比戶部尚書衛長風更加難對付!
事實上,章鬆陵的感覺沒錯。
邱萬山陰人,不是靠關係,而是靠算計,這也就是老邱知道憑自己的名聲混不成尚書了,加上看破了一些事,所以才渾渾噩噩的當這右侍郎想著當到退休在告老還鄉得了。
如果這次牽頭搞章鬆陵的不是楚擎,而是邱萬山,章鬆陵現在可能已經在千騎營地牢中和李家比誰竄的遠呢。
退一步來講,章鬆陵其實挺幸運的,邱萬山一直在培養楚擎,沒有過多的插手。
轎子落下了,章鬆陵知道是到了千騎營衙署外。
走下了轎子,章鬆陵深吸了一口氣,將怒火與屈辱,深深隱藏在了心底。
文臣,或是官員撕破臉皮,不是光著膀子上去就幹,而是要保留體麵,這是官場上的禮儀。
如同以往那般,不需要通報,章鬆陵留下隨從,邁步走進了千騎營衙署。
剛過影壁,一聲欣喜的叫聲傳來。
“呦,這不是章大人嗎,今天怎麽有空來看賢侄。”
迎麵而來,是楚擎大大的笑臉。
望著楚擎那如同花兒一般燦爛的笑容,這一刻,章鬆陵終於感受到了楚擎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厭惡感。
章鬆陵也露出了笑容,隻是這笑容之中,略顯扭曲。
“楚統領。”
“章大人。”
四目相對,空氣焦灼,危險,卻不迷人。
“楚統領。”章鬆陵聲音平靜而又緩慢:“蕭縣的工料,何時,能送到京中。”
楚擎麵露虛假的歉意,隨即看向身旁的福三,皺眉說道:“這事不是你負責的嗎,怎麽還沒送來。”
福三甕聲甕氣的說道:“這幾天不是下雨嗎,耽誤了。”
“昨日才下的雨,那前些時日呢。”
福三:“前些時日刮大風。”
章鬆陵露出了冷笑:“讓你們送貨到京中,不是刮風就是下雨,二十日了楚大人,你以為送貨去潿江,你耍本官?”
“你早說嘛,早說幫你叫鏢局啊,鏢局三天就到,現在叫車馬行,當然要二十日了。”福三打了個哈欠,又補充了一句:“您別怪我家少爺,這事是我操辦的。”
章鬆陵麵露怒容:“做少爺的不說話,叫小的出來抗,你算什麽東西。”
楚擎聳了聳肩:“那章大人您說怎麽辦。”
“這批石料價值五萬貫,把錢給本官就一筆勾銷。”
“我要是說沒錢呢。”
“楚大人!”章鬆陵眯起了眼睛:“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福三站在了二人中間,雙目直視章鬆陵:“莫要威脅我家少爺,我會打死你的!”
章鬆陵豈會被一個護院威脅,後退了兩步,目光越過福三,看向楚擎。
“楚擎,你可是想好了。”
楚擎長長歎了口氣:“沒想好。”
“沒想好?”
“是啊,原本計劃著,過幾日再和你撕破臉皮,不過今天你既然來了,那我也懶得和你兜圈子了。”
楚擎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章鬆陵,本少爺要你,生不如死!”
“好。”章鬆陵微微點頭:“老夫,拭目以待。”
一語落畢,章鬆陵轉身走出了衙署。
到了章鬆陵這種級別的人,不會去問為什麽,為什麽你要對付我,為什麽要耍我,為什麽要耗費這麽多時間和精力編製這麽大一張網來針對我。
他隻需要知道,楚擎要對付他,知道這一點就夠了,其他的,好奇,不是不好奇。
隻是這好奇,已經沒有了意義,當成敗已成定局時,他站著,楚擎跪下,或者他跪下,楚擎站著,到了那時,自然有時間會好好聊一聊這些想不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