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千頭萬緒
千騎營地牢都沒辦法進人了,江月生親自動手,用厚布遮掩住鼻子,眯著眼睛帶著人,端著黃豆和涼水,掰開李家人的嘴巴就往裏灌。
陳言剛剛沒回衙署,入宮匯報工作去了,回到衙署的時候,往地牢門口一站,眼睛都張不開了。
一群往裏送涼水和黃豆的千騎營探馬滿麵佩服之色,這花活,他們也是第一次見識,對楚擎很佩服,現在李家人已經開始求饒了,強烈要求換個牢房,或者直接弄死他們算了,寧死也不願意再遭這個罪,就那麽大個牢房,全家老小對著竄,誰受得了。
楚擎一直守著福三,三哥雖然睡下了,卻有些發燒,楚擎實在熬不住了,弄了幾張薄攤,躺在了地上守著。
陳言輕輕的推開房門,見到楚擎和福三都熟睡了,又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江月生跟在身後,二人來到了月亮門旁。
“陛下如何說的?”
“四哥很是擔憂楚擎。”陳言輕笑一聲:“還說楚擎這小子身嬌肉嫩,應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江月生沒好意思吭聲。
他覺得能想出黃豆兌涼水的人,一點都不像是受到了驚嚇。
話鋒一轉,陳言繼續道:“吳王行事愈發張狂,竟敢行刺千騎營副統領,四哥龍顏震怒,命千騎營盡快將蟄伏在京中的吳王黨羽連根拔起。”
已經習慣了天子沒事就龍顏震怒的江月生問道:“陛下準備何時動吳王?”
“顧慮重重。”
陳言麵帶幾分無奈之色,走到了石桌旁坐下,輕聲道:“潿江以南,官場之上,擁護吳王者不知凡幾,便是民間,不少百姓也隻知吳王不知天子,倘若發兵潿江,國朝必受動蕩。”
“暗中行事如何?”
“不妥,李家出事,吳王必會心生戒備,護衛重重,根據潿江以南的探子所言,吳王平日不居於王府,多是露麵於軍營之中,哪怕是入城收買人心,亦是數百王府護衛隨行。”
陳言給江月生倒了杯茶,繼續說道:“倘若隻是刺殺吳王,雖非易事,卻不無可能,謀劃得當,亦可全身而退,可真要是這麽做了,四哥必會大失人心。”
江月生呷了口茶,微微歎了口氣:“吳王當真是好計謀,害天下人,富封地之民,經營潿江以南,如鐵板一塊,若不盡早斬草除根,遲早會行大逆不道之事。”
“是啊,四哥終究是心軟,年前,就不應放昌承恪離京。”
提及到天子,江月生也不好隨意評論,那是陳言的四哥,也不是他四哥。
“吳王之事,暫且不談,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解決的。”
陳言放下茶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剛剛入宮,四哥又交代了一番,關於查稅之事,戶部衛大人,倒是提出了章程,可多是老生常談之語,無外乎對照賬目,派遣戶部關於下到各州進行對比,或到了稅季增派人手多番核查點驗,並用重刑懲治以儆效尤。”
江月生苦笑連連:“怕是效果微乎其微,各州府地方官員,官官相護,貪墨銀兩何止萬貫,查驗了數額,反倒是會令那些豪族狗急跳牆。”
“是啊,四哥也是多有擔憂,正因如此,顧慮重重,擔憂重重,想要一改稅事弊端,任重道遠。”
“對了,前幾日,楚大人倒是提及過此事。”江月生麵色帶著幾分困惑之色:“隻是末將亦不懂楚大人是何意。”
陳言來了興趣:“事關稅事?”
“應是如此,楚大人去京中商鋪索要米糧時,總會說什麽若不給,便查商賈稅銀,還說有一百種法子將這些商賈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百種法子?”
陳言麵露思索之色:“商賈上繳稅銀,雖說隻占官稅稅銀三成不到,卻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你這麽一說,我便回想了起來,在楚府初見他時,他也是無心之語提及此事,似是有什麽法子可根除弊病。”
越說,陳言雙眼越亮:“四哥本就有意重用楚兄弟,卻也未指派過具體差事,加之戶部教習的身份,倘若真有良方妙計,由他主持此事亦無不可。”
江月生麵帶幾分猶豫,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不是覺得楚擎沒能力,而是覺得這小子做事的風格讓人難以理解,說的再通俗點,那就是大家的腦回路不同頻,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
江月生喜歡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操辦得當,謀劃有度,而楚擎正好相反,想一出是一出,是一出幹一出,幹一出看一出,給人一種很不靠譜的感覺。
陳言剛剛在宮中和黃老四談了許久,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估計現在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一會待楚兄弟醒來時,與他商議一番再看吧。”
“也好。”
陳言這段時間也是疲憊不堪,見到還有些時候才天亮,打了個哈欠,隨意找了個班房去休息了。
黃老四說“查稅”,其實是一個極為龐大並且略顯空泛的概念。
查稅涉及到了很多問題,官員貪墨官銀,豪族虛報丁口,世家瞞報田產等等,滑溜的和個黃鱔似的,所有漏洞,都鑽了個遍。
最普遍的情況就是偷稅,也叫“匿稅”,不止是官員,很多百姓也這麽幹,因為許多強製性的條令,針對的是“戶”,而不是“人”,就是要求一個家庭從事什麽勞役,不是按照人頭算的。
這也就導致,很多窮苦的百姓的子女即便是長大了,或者是成婚了,也不分家,依舊和父母“在一起”,算是一戶。
通俗點來講,就是老姑生了八個孩子,分家的話,就是八戶,八個孩子都得服勞役,但是不分家的話,石頭剪子布,誰輸了誰去,就去一人。
也因此滋生了更多的問題,明明成婚了,有了孩子,卻沒有“戶籍”,隻能將孩子送到大戶人家當奴仆,這些奴仆呢,別說戶籍,連奴籍都沒有,和“隱戶”的意思差不多,既然是隱戶,大戶人家就不用上交“稅錢”了。
類似這樣的情況和現象,太多太多了,不止是牽扯到官員和世家門閥,百姓也“出了一份力”,所以才導致越來越多的問題堆積,單單是查稅二字,千頭萬緒,一團亂麻中都找不出一個線頭。
就說這天子腳下的京中商賈,瞞報人口、少報產值和交易額、偽造契約、逃避專賣等等,花樣繁多手段層次不窮,而戶部呢,不是說全是酒囊飯袋,是真的有心無力,好多商賈背後都是官員,加之人手也不夠,老衛胸脯拍得響,不是不能幹,能幹,還能大幹一場,但是肯定會遭受各方勢力的阻撓甚至是打擊,還是個持久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
陳言了解黃老四,老四就是個急脾氣,恨不得眨眼間便解決所有問題。
剛剛在皇宮之中,老四就表現出了一種天子身上不應出現的情緒,挫敗感。
在軍中,解決不了問題,那就把製造問題的人解決了,一了百了。
可現在不是在軍中,是在龍椅之上,朝堂之中,黃老四總是無法得心應手,真正死心塌地跟著他混的,大多都是曾經的軍伍親隨,屬性點基本上都點砍人上了,治國這種事,完全是一片空白。
也正是因為如此,黃老四才渴望人才,渴望給他打開一扇又一扇新的大門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