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吃人的世道有什麽好救的
嘴角溢出的血跡，印在瑾淵蒼白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他一把抓住湮玥握劍的手，一臉的釋然，“如果你想讓我償命，我成全你。”
說完，他握著湮玥的手微微用力，袖劍再次深入肌膚，血也流得更快了。
湮玥不可置信的看著瑾淵，用力抽出袖劍扔到地上，伸手點了他的幾處大穴，止了血。
瑾淵激動的將湮玥摟在懷裏，感受著她的體溫，“你終究舍不得我死，舜華！”
湮玥輕嗤一聲，用力的推開瑾淵，拿手指在他的傷口戳了一下，見他隱忍的皺起眉，額頭皆是冷汗，又惡趣味的戳了一下。
“她早已被你挫骨揚灰，即便真是妖妃，也不可能死而複生，你……在希冀什麽？”
瑾淵身體微顫，眼裏的璀璨如流星滑落，徹骨的悲傷讓他血液逆流，“是麽？真是這樣麽？”
湮玥本來有一肚子諷刺的話要說，在看到瑾淵落寞而悲傷的側臉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哀莫大於心死，她曾經真切的體會過，現在卻在自己最恨的男人身上，再次感受到了，覺得諷刺的同時，又覺得無限悲涼。
如果瑾淵對舜華，有他現在一半的真心，都不可能是兩敗俱傷的結局。
可惜，她再也不是舜華，錯過了，終究是錯過了。
湮玥看了眼坍塌的床榻，轉身朝偏殿的塌上走去，頭也沒回，“我要替她報仇，你會阻攔麽？”
瑾淵一愣，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把湮玥的背射穿，看她到底是不是舜華一般？
他捂著傷口，追隨湮玥，“如果是她想要的，我會成全。”
“不用，在我對你的那些妃嬪出手時，你隻要不搗亂就成。”湮玥神色複雜的咬了咬唇，接著道：“做完我想做的事，我就離開。”
她的話剛落，就落入了一個炙熱的懷抱，“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但請你別走。”
雖然他因湮玥的話動搖了，但他又相信自己的直覺，舜華的一切他都了解，不會有一個人不顧一切的為她報仇。
不是因為她不值得，而是她身邊沒有怎麽一個人。
湮玥掙紮了一下，在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之後，也懶得再爭辯了，“我想走，你留不住我！難道說，你愛上我了？”
“是，我愛上你了，不然以我的秉性，不可能對你這般忍讓。即便你的身份不是敵國公主，也是一個居心叵測的人，沒人願意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瑾淵的直白讓湮玥一滯，他還真敢說啊。
當初舜華死的時候，他可是說過他從不曾過她，現在卻因為在她身上找到了舜華的影子，就說愛她，她真有掐死他的衝動。
瑾淵見湮玥沒有絲毫動容，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我現在本該還在大理寺，可我聽說你被皇後叫去了，我就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湮玥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有些無語，敢情現在是在打感情牌？
可她的心早已冷硬如鐵，他做再多，也不能融化分毫。
她走到塌上側躺著，素手撐著腦袋，淩亂的發絲傾斜而下，紅唇微勾，帶著驚心動魄的魅惑氣息。
“我不是舜華，我能自己解決所有的事，那些女人的花拳繡腿，我還不看在眼裏。”
瑾淵麵色一僵，“你是怪我沒有處理好‘妖妃’的事，讓你親自出手了嗎？我本來……”
湮玥打斷他，“我當時隻是隨口一說，我可從來沒指望你幫我，如果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我還報什麽仇。至於我第一個出手的對象為什麽會是蕭妃，你應該很清楚。”
清楚，他怎能不清楚。
當初，瑾淵知道後宮險惡，封舜華為妃後，全選的親信去伺候舜華，因她單純善良，便囑咐她不要與其他妃嬪多來往。
索性那時候南褚和北逍一直都有戰亂，他和舜華常年在外，後宮那些事也牽扯不到她身上。
後來舜華懷了孩子，他便不再禦駕親征，而是陪舜華在皇宮裏養胎，順便安內，改善民生，修水利減賦稅……
因他防得滴水不漏，那些想動歪心思的人也毫無辦法的同時，卻也讓舜華處在了風口浪尖。
帝王的專寵，就是一把雙刃劍，他能保護舜華，也能給舜華帶來數不盡的敵人，和陰謀算計。
那時候，孩子已經五個月大了，因為孩子鬧騰，舜華吃什麽吐什麽，整個人憔悴不堪，身形日漸消瘦，太醫說孩子可能不保。
舜華雖然害怕，但也處處謹慎，除了親信一概不讓任何人靠近，沒想到太醫其實是皇後的人，如銅牆鐵壁般的曇華宮，還是讓皇後鑽了空子。
舜華是後宮所有女人的敵人，有了皇後起頭，自然一呼百應。
如果不是蕭妃花樣百出的接近舜華，真的幫她穩住了頻繁的胎動，取得了舜華的信任，皇後怎麽可能會有機會設局，讓年僅五歲的太子故意衝撞舜華，讓她失去了和他的第一個孩子。
這也是舜華逼瘋太子，而他沒有過分追究的原因，一個如此惡毒的孩子，將來不配為一國之君。
思及此，瑾淵充滿了悔恨，如果當初他更盡心一些，結局是不是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即便當時他不愛舜華，卻也是非常期待舜華的孩子的，因為在奢靡腐敗而又肮髒的後宮，舜華是唯一的清流，是他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所以他很想要一個不屬於任何勢力的孩子，隻屬於他自己的孩子。
湮玥看著悔不當初的瑾淵，自嘲的笑了一下，孩子從身上剝離的痛，她依舊記憶如新，仿佛發生在昨日，所以她無法釋懷。
她有時候甚至會想，就這樣一個人吃人的世道，有什麽好救的，還不如直接毀了的好。
神界明修奉混元天尊之命，入人界救世，讓苦不堪言的百姓免受戰亂和剝削之苦，可是如果當權者不自省，明修化身的瑾淵，又能護得了百姓幾日？
其實隨明修下界，她是後悔的，如果不經曆人界的一切，她雖然不會放棄對明修的愛，但是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痛苦。
當初的義無反顧，在獨角戲的愛情中，顯得卑微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