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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權術(二)

  “元皓,我就告訴你。我為什麽不能殺武瓊,朝廷為什麽不能殺武瓊。”張繡不顧田豐怒意翻騰,以至於鐵青的臉色。


  在眾人與武瓊不解的眸光中,張繡親自彎下腰為武瓊解開身上衣服。隨著厚厚的衣服被解開,一股冷風吹的武瓊打了一個激靈,而後露出了一個雄健,卻又有些肥白的上身。


  武瓊十分強壯,但是屬於肥肉包裹肌肉的類型。他的前胸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刀槍劍戟,箭矢射出的猙獰眼洞,交織而成一張密密麻麻的傷口之網。


  而反觀武瓊後背,卻嫌少有傷口。


  “這就是證明。”張繡環視了一眼在場眾人,聲音激昂起來,擲地有聲道。


  “我就是偏袒武瓊。昔日朝廷無能,羌族聯合馬騰、韓遂吞沒涼州,黃巾三十六方,席卷天下。武瓊是董公部將。董公率領武瓊,我叔父張濟等人轉戰天下。雖有戰敗挫折,但從來沒有對不起朝廷。武瓊乃是涼州大將,他傷口都在前胸,背後少有傷口,證明他是一個虎步向前的勇將。武瓊是我同鄉,對朝廷有功。若沒有我,若沒有武瓊為朝廷征討叛逆,不知天下幾人稱王,幾人稱帝。就算他犯錯了。我寬恕之,朝廷寬恕之,又有何不可?”


  “是。我知道天下有這樣的混亂,就是刑罰太過寬和。於是我用嚴峻法律,用田豐為河南尹,用李儒為司隸校尉長史,用公孫度為廷尉。入城不足一月,便殺了數十人,威懾十郡。我不曾偏私。但對武瓊,我卻願意偏私。若誰不服氣,便取我而代之。”


  張繡冷笑了一聲,環視了一眼在場眾人,聲音寒冷如十月的淩冽冬風,堅硬似那岩壁。


  在場眾人都是張繡的心腹,他們根本沒有取代張繡的意圖。更何況,就算有人想要取代張繡,也不會傻乎乎的說出來。


  張繡一番話的目的,便是借助在場眾人的口,向天下人宣布,武瓊他保定了。


  田豐沉默了一下,隨即怒意填滿胸腔。他立即就想上前爭辯,他就是這個性格,雖然才能卓著,但是剛正不阿,有話從不藏著。


  但就在這時,軍師祭酒沮授從坐中站起,一把握住了田豐的手,強行將田豐給拽了回來。


  張繡看了一眼沮授,隨即回轉頭看向戲誌才、陳宮,說道:“向天子進言。就說武瓊大功臣,不可殺。我願意削去五千戶封邑,請求天子免他一死。且削去武瓊官職、爵位,貶為庶人。”


  “諾。”戲誌才、陳宮麵色都是異樣,應諾了一聲。


  “明公!!!末將有負明公。”武瓊堂堂漢子,麵對死亡可以從容應對,但在此刻卻哭的悲傷,流著涕淚。對張繡砰砰砰的磕頭。


  張繡扶起了他,為他穿上衣服,隨即說道:“武將軍不需要如此。你隨我與董公出生入死,我保你是天經地義。隻是此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若有下次,我也保不了你。”


  頓了頓之後,張繡又說道:“錢財這種東西,足夠用就行了。以後如果你缺錢,大可跟我說。我必不會虧待你。”


  “明公。”武瓊止住哭聲,對張繡磕頭道:“我武瓊若是再有下次,不用明公殺我,我自己便取了自己的腦袋。”


  “下去吧。”張繡笑著點了點頭,讓左右親兵將武瓊帶走。


  “此事便到此為止了。諸位,且回吧。”


  張繡環視了一眼在場重臣們,麵容平靜,聲音則有些莫測。


  “諾。”


  眾人齊齊應諾了一聲,各自懷著心思離開了。田豐則是被沮授,強行拉著走的。


  待所有人離開之後,張繡回到了座位上坐下。抬頭對站在自己左側的典韋說道:“大兄。你覺得我這麽做應該嗎?我以大司馬的身份保了武瓊,誰又能給被武瓊所殺的那名軍候,伸冤呢?”


  典韋沉默了許久,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自然直接說張繡不對。但是他跟隨張繡已經很久了。


  他知道遊俠與朝廷是不同的。


  遊俠遇到不平事,自然可以舉劍橫行,策馬飛揚。但是朝廷這裏的事情,他不懂,卻知道是不同的。


  “明公這麽做一定有緣故。”典韋躬身一禮,說道。


  “我累了,不想理會朝政。你將貂蟬帶過來,讓她跳舞給我看。”張繡笑了笑,隨即吩咐道。


  “諾。”


  典韋應諾了一聲,立刻下去了。


  張繡看著一時間空蕩蕩的大廳,不由幽幽歎息了一聲。想要坐穩天下,可真難啊。


  不久之後,樂師與貂蟬都來了。張繡命貂蟬起舞,讓侍女端上來酒菜,一邊飲酒,一邊作樂。


  待到最後,直接讓侍女將大廳的門一關,便來了一個天昏地暗。
……

  田豐被沮授拽走了,出了大司馬府門之後。田豐怒視沮授,說道:“先生明知道明公是錯的,為何不與我一起勸諫,反而拽我出來?”


  沮授看了看田豐,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對田豐說道:“去我府上小坐,我與先生說說話。”


  說著,沮授便又強拉著田豐坐上了他的輦車,二人共坐一輛,緩緩往沮授的府邸而去。


  目前沮授官拜【軍師祭酒】,成天無所事事,可以去大司馬府喝茶看書,也可以在家練字釣魚休閑。


  隻要張繡能隨時隨地,找到他的人就行了。


  所謂軍師,就是這麽自在。


  張繡在大司馬府的附近,給包括沮授在內的重臣們各自分給了一套宅邸。沮授這套宅邸,距離大司馬府隻有一千步的距離,宅邸有兩進,在寸土寸金的洛陽,這座宅邸便是價值連城。


  來到府門外之後,沮授又拉著氣哼哼的田豐下了馬車,來到了客廳內小坐。


  今日天冷,沮授又命仆人下去煮酒、弄了一些酒菜。二人便開始飲酒、吃菜。


  田豐一言不發,隻等沮授自己開口解釋。而沮授一時間也沒有說,待酒過三巡之後。


  沮授才開口說道:“先生學富五車,必然是知道大鬥出、小鬥入吧?”


  田豐先是神色一愣,繼而驚變,最後驚疑不定了起來。


  “先生是說?”


  田豐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來,他本就是絕頂聰明的人,早應該想到了,隻是因為性格脾氣,這件事情上反應比沮授慢了一拍。


  沮授輕輕點頭,說道:“昔日齊國國主姓薑、呂氏(春秋古人男子稱氏,女子稱姓),薑子牙是開國之主。到了齊簡公的時候,田常為上卿。他在災年的時候,用大鬥借給百姓糧食,用小鬥收回,收買人心。終於田氏伐齊,國祚轉移。”


  “大司馬英明神武,所向披靡。絕非董卓可比。但他根基淺薄,雖然所用之人都是明秀,但是他真正的根基,其實是鄉黨涼州人。”


  “別人犯法。大司馬鐵麵無私。”


  “涼州人犯法,大司馬隱藏寬恕。”


  “涼州人豈不是對大司馬感恩戴德?到時候大司馬登高一呼,從者雲集。豈非是陳勝、吳廣?”


  說到這裏,沮授端起酒杯飲了一口溫度恰到好處的熱酒,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紅霞,隨即露出了振奮之色,說道:“張氏誅漢,我等為開國之臣,不是很好嗎?”


  說到這裏,沮授又露出了玩味之色。“所謂的法律,隻是針對臣下的。所謂的亂世用重典,也都是假的。法律乃是人主手中的利劍,人主想殺誰,就能殺誰。”


  “先生何必太當真?”


  此刻屋內溫暖,田豐端著溫熱的酒杯,卻覺得遍體生寒。張繡與董卓爭了一個勝負。


  田豐以為這將是張繡的頂級了。


  官拜大司馬、大將軍,已經是凡人一輩子仰望的存在了。夫複何求?原來張繡是打算更進一步。


  張繡用公孫度為廷尉,在法律的範圍內大肆殺戮。看起來是在亂世用重典,殺了那些縱橫不法的人。


  其實不是。張繡照樣可以用自己的權勢,寬恕了涼州人武瓊。


  這是權術。


  這是法家的權術。


  張繡想做皇帝!!!!!!

  大司馬、大將軍張侯想做皇帝!!!


  這件事情,很快就能路人皆知了 所有人都要做出抉擇。


  是要保漢室,還是要支持張繡。


  田豐的眸光重新鑒定了起來,他捏著還溫熱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對沮授說道:“先生是醉了,盡說胡話。”


  “先生說的是。我醉了。”沮授微微一笑,打了一個哈哈。便與田豐開始痛快飲酒。


  至於他們剛才說過的話,他們有說過嗎?

  對於這件事情,田豐再也不表態了。他安靜的做自己的河南尹,為張繡坐鎮京畿之地, 打擊犯罪,經營洛陽。


  而消息傳開,十郡之地嘩然。


  正如沮授所說。


  涼州人對張繡感恩戴德,張繡救的不是武瓊,收買的是涼州人的人心。而且他是涼州武威郡人,天然就是涼州集團的一員。


  而此事之後,張繡果然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誅滅漢室者,必張大司馬也。”


  有識之士,如此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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