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陳宮
黑夜。
星空高照,月光明亮。
東出虎牢關,河南郡中牟縣地界。那田野間,不時有肥美的野兔一竄而過。正是秋冬,野貨肥美的好時候。
忽然西方出現了一隊人馬,大約有七八個人,都跨坐好馬,人人都是披頭散發,身上彌漫著惡臭,狼狽不堪,惶惶不可終日。
“校尉大人。前方就是中牟地界了。過了中牟再向東,便是兗州地界了。”一名高壯的人對一名其貌不揚的人說道。
“好。兗州多是我朋黨,待到了兗州,我便安全了。任張繡神勇,他不過數十騎而已,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曹操精神一振,抬頭望向東方,露出狂喜之色。
這一路真是太可怕了,他渡河之後,遇到一夥馬販子,用重金買了好馬,本以為逃出生天,但想不到張繡竟然追了過來,這一追就是幾百裏路,出虎牢關還追,直到現在中牟。
“張繡啊,張繡。你名震天下,涼州上將。我曹操不過是個典軍校尉,我們祖上,也沒有什麽殺親之仇吧?何苦為難我?”
曹操有時候會忍不住如此想,想不通,想不通啊。
不過好了,終於還是逃到了中牟縣了,隻要到了兗州,那就不一樣了。他兒時玩伴,夏侯惇、夏侯淵都在兗州一帶廝混,二人麾下都有部曲數千人,還有其餘朋黨無數。
到了兗州,就是他的地盤了,還怕張繡不成?一千個張繡來,一千個死。
曹操正要放聲大笑,慶祝一下逃出生天。便見前方傳來一陣人馬行動之聲,頓時麵如土色,莫非張繡都追到前邊去了?
我命休矣!!!
曹操身邊的七八人也都是麵無人色,幾欲昏厥。張繡之強他們可是見識過的,哪怕百人在手,也不敢與張繡一人廝殺。
更何況現在人困馬乏,且隻有七八人?
不過曹操心中很快一寬,卻見前方衝過來數十騎,乃是衙役打扮。曹操正打算開口,那為首的官差卻先下令將曹操等人包圍,然後策馬而出,喝聲問道:“哪裏來的盜匪,竟來我中牟地界撒野?”
曹操打了一個激靈,當年周勃平定呂氏之亂,位極人臣,後來被下獄,方知獄卒之貴。
若今天他在此,被幾個衙役捕殺,那可真是對天叫屈也是沒用了。
“壯士不要衝動。我並非是盜匪,而是典軍校尉曹操,奉命到兗州公幹。因而晝夜兼程。”
曹操有急智,連忙拱手說道,一點也沒有提自己戰敗而逃之事。
“喔。可有印信、文書?”那為首衙役將信將疑,上上下下打量了曹操一番,問道。
主要是曹操長的矮小又其貌不揚,且又狼狽不堪,不像是什麽校尉。
“事情緊急,沒帶印信、文書。”曹操心中破口大罵,麵上則還算鎮定,拱手行禮道。
“那便有問題,來人,抓捕了再說。”衙役根本不知道這是何等大人物,他做了何等潑天之事,乃呼喝一聲,命人將曹操等人給綁了。
曹操屬下本想反抗,但是曹操知道他們人困馬乏絕非是這些衙役的對手,連忙示意,眾人隻得束手就擒。
一眾人被衙役給捆綁了之後,便入城而去,到了縣衙。
曹操等人先被帶進縣衙,在前院大堂前等待。有個衙役,則進去稟報。曹操逃的急,已經饑腸轆轆,口渴難耐。
“這位兄台,可否給口水喝?”曹操能屈能伸,且連兄台都叫上了。
這衙役也還算好,既捆綁了曹操也沒為難,喝口水的事情也沒有為難曹操,讓人取了碗,喂給曹操喝。
曹操喝完之後,看了一眼屬下,得寸進尺道:“多謝兄台,我這些兄弟也是口渴,可否給他們也來一碗。”
屬下們頓時露出感激之色,這衙役看了一眼曹操,笑道:“我現在有點信你是個校尉了。”
不管是做將軍,還是做衙役頭子道理都是一樣的,厚待屬下,都會有好報的。這衙役又命人取取了七八個碗來,喂給了曹操的屬下喝水。
不久後,縣衙內一陣喧鬧,燈火亮起。有衙役出來,與這名為首的衙役一陣談話,曹操等人便被帶進了大堂。
曹操抬起頭來,見到了在縣尊位置上坐著的一個白麵長須容貌威儀的年輕男子。
“堂下何人?又何故來我中牟地界?”年輕的縣尊大人,拍了拍驚堂木,神氣十足的大聲問道。
“好叫縣尊大人知道。我乃故太尉曹公之子曹操,官拜典軍校尉。因為朝廷公幹,快馬加鞭路過中牟,一切都是誤會。”曹操連忙說道,順便還提起了自己老爸曹嵩。
縣令與衙役的見識,當然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這縣令也並非是普通縣令,乃縣令中的霸王,非同小可。
縣令捏著須看了看曹操,再想起最近傳來的洛陽消息,便心中信了七八成。
“來人,將此人鬆綁看座,其餘人等都出去。”縣令心中猜測的同時,下令道。
“諾。”衙役們應諾了一聲,便將曹操鬆綁並搬來一張胡凳,且將曹操屬下都帶走了。
如此大堂內,便隻剩下縣令、曹操。
“多謝縣尊賜座。”曹操終於呼出了一口氣,拱手一拜後,坐下道。
“曹校尉不必客氣。若論官職大小,我還得給曹校尉行禮呢。”縣令捏著胡須一笑。然後笑容收斂,說道:“雖然我信了校尉的說辭,但需得問一些問題。”
說著縣令便對曹操問了一些普通人答不上來的問題,曹操一一對答如流。縣令便信了十成。
“敢問縣尊大人名諱。”曹操肅然行禮道。
“我乃東郡人陳宮。”陳宮先笑著自報家門,然後才詢問道:“我聽聞洛陽驚變,校尉、袁本初與董卓周旋,而現在校尉卻在這裏,難道.……。”
說到這裏,陳宮深深歎息了一聲,露出憂心之色。
曹操見此心中更動,知道此人乃忠義之輩。想起洛陽之事,他也是羞憤難當,說道:“敗了。那護羌校尉張繡兵馬助陣董卓,一個掩殺,我們就潰不成軍。那張繡還追了我幾百裏,故而才如此狼狽不堪。”
“涼州兵悍戰,那張繡又號稱“神威天將軍”,威震天下,委實是強敵。”陳宮深以為然。袁紹、曹操這幫人他也知道,都是公子哥兒,而且西園八軍也都是剛招募不久的新兵,能幹的過董卓才怪了。
那董卓狼子野心,在先帝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多不奉法。更何況先帝駕崩,他殺入洛陽,豈非無法無天?漢室真是危矣。
陳宮乃是兗州名士,也是忠壯之輩,自然憂心忡忡。
“既然那張繡正在追殺校尉,我便不多留校尉了。我為校尉準備體力充足的好馬,校尉與部下,便快馬離開此地吧。早早出了河南郡再說。”
陳宮又盤算董卓霸占洛陽,而袁紹、曹操乃群公子(三公子弟),非同小可,未來可能就靠他們對付董卓,安定社稷了。便袒護曹操,站起說道。
“多謝先生。”曹操這才落下了一顆心,躬身拜謝道。
“客氣。”陳宮笑了笑,隨即將衙役換了進來,準備好馬匹,將曹操等人連夜送出了城池。
城門前,陳宮與曹操告別。而曹操換了體力充足的好馬,知道逃出隻差一步。心中便有了別的心思。
“這人談吐不俗,憂心朝廷,乃忠義之士。董卓強兵在洛陽,張繡強將為之黨羽,終無能為也。需得盡起關東大兵,才能討伐董卓。而要成事,必然要靠人謀。”
想到這裏,曹操雖然已經告別,卻拱手再禮,說道:“先生。董卓霸占洛陽,天下將亂了。這時候是智謀之士勞心勞力的時候,先生有憂心天下之心,不如隨我一起去兗州。我在兗州多有朋黨,隻要到了兗州,便可募兵對抗董卓了。先生可為我參讚軍事。”
陳宮聞言一陣心動,但是想了一下之後,搖頭歎息道:“不瞞曹校尉,我妻正病重。實在是不能舟車勞頓。”
曹操聞言一陣可惜,這生病可真是太壞事了。但是他也無可奈何,總不能讓陳宮帶著病妻,與他去兗州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言了。待我到了兗州,便想辦法起兵。到時候,修書一封給先生。如果夫人的病好了,還請先生助我。”
曹操拱手說道。
“好。”陳宮一口答應了。隨即,二人再一次拱手拜別。曹操一勒馬韁,調轉馬頭,便與七八個屬下,趁著夜色往東方而去。
“曹操說的對,至此天下多事也。智謀之士勞心勞力,勇敢之將,浴血拚殺,方能安頓漢室,使天下平安。”
陳宮望著曹操離去的背影,聽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慨然一歎,而後也勒了勒戰馬,與衙役們回去了中牟縣城。
入得縣衙之後,陳宮便解開官袍,穿著便服來到了後衙,先去看了看病重中的妻子,見妻子還算穩妥,心下微微寬心,又囑咐服侍的侍女,多加看管,這才放心回去了另一座臥房內安歇。
不過他今晚上,注定是難眠了。
追兵,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