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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渡河不成,萬念俱灰

  去衛城的確可以逃脫一劫,但也失去了騰挪的空間,赫圖阿拉還有千餘兵力,還有數萬俘虜和奴隸,的確可以再組織兵力支援。


  但這個援軍真的有戰鬥力?

  那些不願意投降的宣大俘虜,拿著武器上戰場後不會當即倒戈?那些賣到建州的各族奴隸,真的會有戰鬥意誌?

  本部最後的千餘青壯出城,赫圖阿拉還屬於建州嗎?

  就算排除萬難,出兵支援。


  俞大猷就不能圍點打援?就不能半渡而擊?


  一條不到百米的河流,明明已經是冬季枯水期,河寬不過五十米,處於半結冰的狀態,但卻成為了生與死的天塹。


  不可能去衛城,去衛城就是等死,隻能渡河。


  “過河!過河!”


  王杲振臂高呼,聲音悲唳,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遠處衛城內的百餘將士不知所措,在那悲切的一聲聲“過河啊”的呼喊中,八百殘餘的建州將士縱馬朝圖們江撲去。


  有人剛踏到江中,就在冰塊碎裂下墜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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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幸運能跑出十多米,在戰馬縱躍之下,隻需要遊動幾米,便可攀上冰塊,朝對岸跑去。


  縱使不少人會遊泳,身上的皮裘也過於沉重。


  平日裏給予防護的鎧甲,成為了要命的負擔。


  冰冷刺骨的河水,就算能夠渡河,若隻是泅渡數米還好,十多二十米的,甚至更遠的,在水中待上一盞茶的功夫,基本上寒氣入骨,活過了今天,也得大病一場。


  丟盔卸甲,狼狽無比。


  這讓王杲無比悔恨,為什麽吩咐部下拆了浮橋,防止敵軍殺回,如今,卻是索自己命的最後一根草繩。


  如此狼狽,卻也不算最大的危機。


  最大的危機是那奔騰而來的遼東鐵騎,七日亡命追逐,王杲已經深刻的了解到這群明軍的槍法有多麽恐怖。


  騎射尚且有那種準度。


  一旦讓他們停下來打靶,八百人過河,最終能跑掉幾個?

  所以……


  王杲勒住韁繩猛然調轉馬頭,不顧將士們的呼喊,隻是怒吼道:“過河!誰也不準停,過河!”


  他還喊著過河。


  但卻獨自一人調轉馬頭,向著遼東大軍衝殺而去,竟然妄圖以一人之力斷後。


  見到這一幕。


  俞大猷加快馬力,突出在陣前,迎著這位少年酋長而去,雖然馬上就要交鋒,但他卻有些心不在焉。


  靖康之恥後,建炎元年,宗澤總領北地兩百萬義軍,以嶽飛為重將,殺金兵萬餘人,帶著義軍南征北戰,建炎二年,金軍大舉入侵,結果被宗澤大破之,殺得金人潰不成軍。


  時年,宗澤上書,請高宗回京。


  奸佞把控朝政,不許還京,最終宗澤氣疾而亡,臨終前留下“渡河!渡河!渡河!”六字,字字泣血。


  可見當時忠良之輩,對於東林一黨賣國之舉是如何的氣憤。(東林書院建於北宋政和元年,東林黨貫穿宋明。雖然中間東林書院廢棄了很長一段時間,但人還是最初那波人。)

  相比於似曾相識的曆史。


  此時王杲的“過河”則讓人感慨頗多,隻是,宗澤死後,還有嶽飛扶靈歸鄉,嶽飛死後,中興四將也沒了,還有孟拱,還有餘玠,還有王堅,以至於最後還有文天祥、陸秀夫。


  偉大的民族,哪怕有奸佞在作祟,忠良之輩依舊層出不窮,會不斷的挽救。


  這是我華夏的底蘊。


  而你建州……終究是沒有機會了。


  俞大猷抽出長槍,眼中逐漸隻有王杲,他成名早,這些年鎮守邊關,也不曾上青龍榜,世人隻以為他專注帶兵,忽略了武藝。


  實則不然。


  這大暑之世,心境通暢的人,修為隻會日益精進。


  到了他們這個級別作戰,唯一的限製是……坐騎。


  轟————


  雙方交手,巨力悍然擴散,揚起無數冰雪,雙方的戰馬皆盡悲鳴一聲跪倒在地,雙雙震死,而兩人毫不停滯,飛身下馬悍然交戰。


  與俞大猷不同。


  俞大猷很平靜的應對著這一切,哪怕王杲的神力讓他有些被動,但相比於當年在南京跟大防風交手,這點神力又不算什麽了。


  畢竟隻是個十歲的孩子……


  俞大猷對於王杲戰力甚至超出他一絲,沒有任何驚詫,可王杲卻震驚不已,他得白蛇認主,有了神力、智慧,他自認為戰力應當舉世無雙才對。


  可沒有想到的是。


  僅俞大猷一個人就攔住了他……


  “不,不……回來!回來!


  你們的敵人是我,混蛋,回來啊!

  !”看著兩側略過的騎兵洪流,王杲狀若瘋魔。


  然而,隻能是無能狂怒。


  俞大猷完全可以纏住他,而遼東大軍殺到江畔,那一聲聲槍響,不斷扯斷著王杲的心簾……


  他眥目欲裂,拚死與俞大猷戰鬥。


  可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結束戰鬥,他不敢回頭看,更怕槍聲停止,因為,槍聲停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事實則是。


  槍聲逐漸稀疏,直到停止。


  王杲渾身像個血人一般,而俞大猷氣態要更好一些,雖然明明比王杲負荷更大,但無論是戰鬥經驗還是局勢的餘裕,他都更加從容一些。


  終於,寒風吹過。


  王杲呆呆的回過頭去,看著那滿河穀的屍體,那被鮮血染紅的河流,那對岸倒在地上,還有些許生息,不甘的朝著赫圖阿拉爬去的身影。


  一切的一切衝擊著大腦。


  “啊!


  !


  ”


  王杲瘋了,他仰天怒吼,徹底瘋狂,見此,俞大猷悄然後退,準備以大軍圍獵這位瘋子,卻不想那怒吼聲陡然而止。


  竟然是那白蛇撲進了王杲嘴中,堵住了聲音。


  那一米多的白蛇不粗,但卻很順暢的鑽入了王杲口中,王杲先是僵硬,呆化,隨手死死的捂住喉嚨,想吐,卻吐不出來,痛得倒地,然後猛地痙攣。


  俞大猷見情況不對,當即揚起一團冰雪,一腳猛抽。


  冰塊飛向倒地的王杲,但卻在半空中陡然破碎,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擊中了一樣。


  王杲停止了顫抖,趴在那裏喘了兩口粗氣後,竟然緩緩站起身來,隻是他此時的眼睛已經全然不同了,變成了蛇的豎童……


  “你是誰?”


  “王杲,還是蛇妖?”


  王杲沒有回答,他捂住腦袋,似乎還有點頭痛,聲音淒寒的說道:“我自然是我,隻是,我將靈魂賣給了魔鬼而已。”


  “你,還有你背後的嘉靖、張執象……”


  “你們想要滅掉建州?你們在恐懼那曆史注定的未來。你們必將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建州絕不會被你們滅掉,因為……我已經將他們獻祭了。”


  王杲說完,那河穀當中冰冷的屍體驟然起火,在過去七日的追殺中,遺留在山林中的那些屍體同樣燃起了白色的詭異火焰,不僅僅是死者……


  在赫圖阿拉當中。


  所有的建州女真,不論老幼婦女,活生生的人,被白色的火焰所包裹,在燒傷的痛苦中一個個被全部吞噬……


  與此同時。


  王杲的身上開始不斷浮現鱗片……


  他竟然以整個族群獻祭,來換取力量……


  在王杲喉嚨裏響起的低吼,宛如遠古的凶獸,那暴虐的殺意,讓所有人如墜冰窟,俞大猷明明達成了戰略目的,卻沒有半點欣喜。


  因為,若是應對不好,他們都會被這隻妖怪給吃掉……


  俞大猷當即召集了部隊,準備凝聚軍勢,以對抗這樣的怪物,可他自己心裏也清楚,這樣的怪物絕不是他們可以抵擋的。


  若是真的率領部下踏破赫圖阿拉,滅了建州,俞大猷有信心帶著軍勢能夠碰一碰。


  結果人家不等你破城滅族,自己就獻祭了,遼東軍此刻的軍勢難以達到巔峰,故而作為主帥的俞大猷自己也沒有底氣可以對付怪物。


  可這也沒有辦法。


  如果逃跑,死得更慘,隻有迎敵……


  王杲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放心,剛剛的絕望,我會一點點的還給你們,我會殺進關內,一口一口的,將你們華夏全部撕咬吃下。”


  “這一次,絕對讓你們亡國滅種!”


  他嘶吼著,腳下一點,便是數百米大地崩裂,他瞬間閃到俞大猷身前,眼看就要一掌穿透胸腔,拿出心髒。


  而俞大猷童孔猛縮,終究是慢了半拍,連防禦都還沒來得及抬手……


  那怪物,完全就是頂著軍勢,要完成對主帥的斬首。


  可也就是這時。


  在那爪子即將穿透俞大猷胸膛的時候,一股力量從天而降,王杲整個被轟進了大地,縹緲的天空隻傳來兩個字——“孽畜”。


  “張!三!豐!


  !”


  數十米的坑洞中,在那浩瀚無匹的力量壓製下,王杲奮起一切的抬頭,哪怕七竅流血,亦沒有放棄抗爭。


  那充滿了恨意、惡毒的眼神,宣誓著內心的仇恨和報複。


  對此。


  那天威一般的力量再次降臨,王杲又被打沉了一截,這次他猛吐了一口血,也顧不得說些什麽了,遁入地下,逃之夭夭。


  戰鬥忽然結束,遼東軍麵麵相覷。


  俞大猷沉默思考了一會,也隻能說道:“走吧,收複赫圖阿拉,解救俘虜。”


  俞大猷沒有疑惑,不代表其他人也沒有,火斌作為代表問道:“俞帥,方才那王杲變成怪物,出手的真是三豐祖師?”


  “這事隔萬裏……”


  “祖師竟然能夠如此厲害?”


  俞大猷看了眾人一眼,沒有說王杲帶來的麻煩不過是剛剛開始,至於三豐祖師為何不下殺手,龍已經養成,殺了王杲,放白龍回去找徐階匯合麽?

  “走吧,過河。”


  沒有回答,俞大猷隻是下達了命令。


  過河,進入赫圖阿拉,解放奴隸,解救那些不願意投降建州的宣大將士,拿出最後的武器裝備,還有物資,帶著大軍西進。


  建州已滅,或者說化作了怪物,王杲必然還是要投奔徐階那邊的。


  承載了建州氣運,針對華夏所幻化的怪物,終究還是需要專業人士去解決,這是屬於張執象的業務範疇了。


  建州在曆史意義上徹底抹除,世界已經走向了新的拐點。


  接下來,是遼東與宣大的較量了。


  棋局合並為一,是朝廷與南京的較量,隻是相比於最初的隻有東南沿海,如今又多了一個半島作為戰場而已……


  如此,就全然是內鬥,肉就爛在鍋裏了嗎?


  不可能。


  要顛覆大明的正統性,必須以異族攻占中原,建立異族為主體的王朝才行,建州沒有了,還有倭寇啊……


  根本的成敗,在於朝廷與南京的戰鬥。


  ……


  武當山。


  三豐祖師負手而立,麵前的彌漫的雲海,讓他平添了幾分凝愁,不是因為王杲他擊殺不了,而是建州氣運化為怪物這件事,讓他心情沉重。


  改變曆史,走出輪回的道路,才剛剛起步,就開始遭受反噬。


  真不知道走到文明覺悟之前,還會有多少不講道理的怪異出現,隻為遵循那個毀滅的結局……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啊。”


  祖師有感而發,也明白姚廣孝為什麽明明對文明研究如此透徹,明明有著屠龍術也要歸隱的原因了,這天下,終究不是一人之力能夠改變的。


  所幸時代已至,不隻是一人兩人了。


  覺悟過來的人,終究會越來越多……


  ……


  嘉靖坐在皇位上,聽著戰局的匯報,麵色始終平靜。


  當建州真正消失在曆史的舞台,他卻沒有多少激動,隻是微微舒了口氣,因為,本就該如此,正常的發展,建州又如何能奪取大明的江山?

  而知道根本原因,建州滅了,隻是與“曆史”做了切割而已。


  不論如何,哪怕大清還是叫大清,也不是那個大清了,不論是好還是壞,曆史總算發生了改變。


  至於。


  他們改變的越多,“曆史”對於他們的幹擾也就越大,嘉靖是有這個心理準備的,畢竟世間庸碌者何其多?能夠成仙得道的又有多少?


  漫漫仙路,本就孤獨。


  個人修行如此,文明修行亦如此。


  “建州、倭亂……一步步的該解決的,差不多也都解決了,剩下的事情,該你來做了啊,安平。”


  “終結亂世,定鼎長生。”


  “這是大暑之世該出的仙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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