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拒絕我的理由是什麽
第一天，司宸就已經讓伊一感到無語。得知他的身份，伊一隻感到兩邊的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疼。
憑心而論，司宸的行為沒有出格到惹人不快甚至厭惡的程度。除了第一次見麵對她做了稍顯過分的舉動，之後的他都表現有禮。他就是……非要出現在她眼前而已。
她早上上班，能在村出口或途中的一個紅綠燈路口或所乘線路到站點或……看見他；
她傍晚下班，能在報社大樓外麵或菜市場或超市或家門口或……看見他；
工作日能看見他，休息天能看見他。他有時會向她笑笑或點頭算打招呼；有時會走上前跟她說句話；有時會留在車上或不遠不近地站著看著她。
這種被人盯梢般的別扭感覺讓伊一說不上滋味。她多次向他表達希望他不要再這樣的意願無果之後，她還真不知該拿他怎麽辦。司宸也算不上跟蹤，因為他總會事先打電話，要麽問她在哪裏，要麽直接說他在哪哪等她。
真要說，看起來似乎更像傳說中的護花使者。
伊一覺得自己的腦殼真是壞掉了，護花使者這麽怪異的念頭都能冒出來。她搖頭好笑。
但是，這樣的護花使者讓她不是一般的挫敗無力。僅僅三天就效果顯著。而且僅僅在第二天從她告訴祝凡司宸的名字之後，祝凡一針見血地指出“他想泡你”，夏蘇則例行監察般以恨女出嫁的老媽子心情一日三查崗細盤問。
他們，明明什麽都沒有的啊。
伊一簡直不能理解這兩個好友突然之間冒出來的這種激動澎湃的八卦熱情是真的為她感到高興還是純粹看熱鬧。
第三天她下班回家，照例在快到家的那條出入街口處看到司宸。他靠在車門旁，看起來等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他在抽煙，手中的香煙已經燃了大半。
伊一站住腳步，想了想，覺得他們很有必要好好談一談，於是她朝他走上前。
伊一從小不習慣煙味，稍微多聞一點便會咳嗽。以前甚少抽煙的伊爸爸偶爾來一根總是挑她不在家或者出去外麵抽。走近司宸，雖不嗆但也不算淡的煙味立即衝入鼻尖，她下意識地x虛虛抬手，微微別開臉。
細小的動作被司宸看進眼裏，他抬抬夾煙的右手，說，不喜歡煙味？
伊一有點不好意思，遲疑一下，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司宸扔掉手中的煙頭，紅旺似一小簇明火的小半截煙頭被他踩在腳下，寂滅似灰燼。
伊一對他連日的行為雖有不滿，但也保持良好素養不會勃然發作。司宸的細微尊重令她對他又有了新的改觀。
謝謝。她輕聲說。
司宸看著她，眼神認真。應該的。他這樣回答她。
伊一微微垂下眼簾，沉默。
她從不輕視他人的心意，但司宸的確不是她心裏喜歡的、想要的那一類男人。她是個有點傳統且在某些事上抱理想主義的女人。她覺得一輩子談一次戀愛就好，而那個要和她共度一輩子的人，她不需要他很能幹，很有錢，也不需要顯赫，更不需要他用華而不實的浪漫哄她逗她……
而司宸，伊一看著這個男人就在心裏默默歎息，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符合她對情人的標準……
樣貌、出身、脾性……奢靡華貴少爺風啊！
她抬眼，很誠懇地把話說給他聽，司先生，謝謝你的心意，但是我非常抱歉。她頓了頓，聲音低了點，而且，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想必也已經知道我的過去……我們，並不合適。
伊一打小懂事，尤其懂得顧慮他人感受，她沒有直接表達她對司宸調查自己的不滿和根本不喜歡他，使用的是非常委婉的拒絕方式。
司宸對她的拒絕不以為意，她卻聽到他灼灼的話語，我不知道你的過去。
伊一愕然。
我沒有隨便調查別人的興趣，一一。他再次說，然後又輕鬆地笑了笑，雖然我完全有這個能力。
可是，你……伊一要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他知道她的名字和手機號碼，知道她住那兒，知道她工作的地方。
司宸朝她走近一些，抬手似要摸她的臉，又顧慮到她可能不喜歡，便放棄了。
他解釋說他那天又回到她出現的活動場地，從工作員工那得知她是XXX報社來的，之後就再簡單不過了，到報社那隨便拎個人一問就什麽都出來了。
伊一為自己錯怪他而感到抱歉，為自己隻以他的身份就單方麵論斷他使用她不苟同的方式調查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感到羞愧。
她有點臉紅，有點無措，心情很複雜。
……對不起，我誤解你了。她低著臉，細聲道歉。
司宸挑眉，一一，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擁有顯赫身份的人對那種調查別人秘密的事做起來是很理所當然並且不會有絲毫罪惡感的？我這種人追求你哪怕不擇手段也是順理成章的？
伊一羞愧得無地自容，被這樣平靜卻辛辣的質問。她的安靜下麵是洶湧的心潮起伏。她明明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以主觀代客觀，卻偏偏犯了這麽低級愚蠢的錯誤。
不是……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她錯了，真的錯了。請他原諒她好嗎？
司宸的笑容有欣慰和同樣的寵溺，他終於抬手托住她半邊臉頰，灼灼專注地盯著她。
一一，你仇富？
伊一的意識呐呐地順著他的問話而做出搖頭反應。
你歧視我這張臉？
伊一覺得他用詞真好笑。歧視？他那張臉簡直招人犯罪的好不好。但因為她懂他真正表達的意思，所以她還是搖搖頭。
那麽你拒絕我的理由是什麽？
伊一頓時有點懵。她拒絕他的理由……她慢慢對上司宸的目光，心想這人真是好聰明，她什麽心思都被看出來了。
如果說她對初見相識的他當然不會有感情，那麽先入為主地讓她希望和他保持距離的大部分理由卻確確實實是因為他的外貌出身。他太高高在上，和她不是一個生活層次上的人。她先前對他的誤解正是她對“他這樣的豪門少爺招惹她這種平民不是閑得無聊嗎”的體現。
我們不合適，一一你憑什麽這樣說？你一定認為我們的身份和生活都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我們不合適。可是你了解我嗎？我是認真的，而你連考慮都沒有過就直接拒絕了。當然了，兩人在一起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但是一一，我的心意被人以這樣膚淺的理由對待，我可是很不開心的。
司宸已經低下頭湊到她耳邊。
一一，你不認為如果我用“因為容貌不好和出身低下就看不上”的態度去選擇伴侶是對另一方的不尊重甚至是一種侮辱嗎？長什麽樣是父母給的，出身再差也依然是父母辛苦撫養長大的，這同時也是對另一方父母的不尊重吧？
無與倫比的正確。伊一無言以對。
那麽，他最後下重句，你為什麽又要因為我的出身和樣貌拒絕我呢？
伊一被他的言辭正語震得啞口無言。他的話清楚無比地表達出這樣的意思：她拒絕他的理由可以有千千萬萬種，卻絕對不能是因為他的出身和樣貌！他身居高位不是他的錯，他長得光芒萬丈也不是他的錯。
在這個看臉拚錢的時代，既然我們都能為了我們長得不夠好爹媽不夠富而鳴冤喊委屈，那麽長得夠好爹媽夠富為什麽不能耀武揚威？
受尊者必先自尊，自尊者尊他人。我們隻是習慣了妄自菲薄而已啊。
伊一深深地低下頭，臉紅彤彤的。長這麽大，乖乖女的她頭一回被人教訓得這麽徹徹底底的，還是一個不算屬的陌生人。
他們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她應該對他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