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自作孽

  穆東回去了。


  司宸從車窗以四十五度的斜仰角朝對麵大廈頂層望去,視線緊緊聚焦在那一片光亮之中。


  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他傷了她,今晚注定難眠。她也許要找點事做來分散內心的傷痛,也許隻能徒勞在床上輾轉反複。


  司宸對這個意外到來的孩子懷著複雜心情。


  來得好,也來得不好。


  能給她希望成為她的力量,成為她的生命,但傷心難過的日子還長……他不敢想象要是再出現一次諸如絆倒在樓道的這種意外事故會怎麽樣……運氣這種東西不可靠,那時將變成他親手害了他們的孩子……


  司宸的瞳孔因刺激而奔湧上來的驚濤駭浪般的憤怒急劇擴散。


  他會成為他媽一樣的殺人凶手,殺的是自己的孩子!

  隻有這個,不可原諒!


  一一,


  一一——


  司宸像個孩子一樣在心裏不停喚著這個唯一能給他安慰的名字,鋪天蓋地的哀痛要硬生生吞噬掉他的靈魂般折磨他。


  一一,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和孩子。


  一一,你在怨我吧;

  一一,你在想我吧;


  一一,你忘了我吧;


  一一,我愛你……


  ……好愛好愛……


  曾經,他以為他可以讓她一生無憂無慮;而到成為分界的那一天,他發現他在命運麵前如此渺小無力。


  守護你本是我終生所願!自此,卻不再為我力所能及!


  司宸按下車窗控鎖,徐徐合上的車窗將他的視線一寸一寸阻擋在玻璃之內。


  車裏,成為密封的小空間。


  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傾斜的身體往下滑落幾分。閉目,養神。


  超負荷的腦袋有點嗡嗡作響,太陽穴兩邊也在突突生痛。累之外是苦澀,他閉上眼比睜著眼還要清醒。


  穆東覺得他在玩命。


  他在醫院守了她一夜。她那麽敏感,他卻在回公司的路上鬼使神差地給她的上司去了電話請假;在公司從早忙到晚,穆東的一個電話讓他兩天兩夜累積的倦意在一刹那退得幹幹淨淨,他從公司飆車回家……夏蘇興師問罪來了,她夾在好友和媽之間永遠都是委屈難堪的那一個……結果……讓她委屈難堪的那一個是他……


  有什麽所謂,他玩命也抵不過她心裏的傷。一一不會跑,不會逃,她一直就在那裏。他偏偏要傷了她還守在這裏。


  矯情!


  司宸強忍住自嘲的笑,卻怎麽也擋不住苦澀的汁液在嘴裏蔓延開來。


  夜的濃重也悄無聲息地在城市蔓延。不知道什麽時候,大廈頂層的那一片光亮消失了,他再也沒有往上麵看過一次,枯坐在空蕩蕩冷冰冰的小空間,孤獨得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醒過來的時候,司宸感覺整個身體麻得僵硬。他頭痛欲裂地撐撐額頭,麵色差得很。


  惡劣地低咒一句,他把癱躺的身體坐直。在車裏睡了一晚,還紛繁雜亂地做了很多夢,身體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憊讓他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脾氣有種想揍人砸物的衝動。


  什麽時候他的身體這麽差了,在車裏擠一晚骨頭硌得似散架。司宸惱火地承受糟糕的現狀,抬手解開襯衫上的兩顆紐扣,把衣領敞開。


  扔在副駕駛席的手機這時響了,他瞥一眼,不耐煩地伸手撈起來。


  “總裁,你還好吧?”穆東有點擔憂的聲音傳來。


  司宸煩躁的心情頓時更不爽了。仿佛熬夜剛躺下就被吵醒的聲音暗啞無比:“穆東,我還沒死。”


  沉冷的音質讓穆東愣了愣。


  他的Boss真的不愛大動肝火地發泄怒氣。似是不滿他的打擾卻也依然沒有暴露火氣,隻是聲音低沉了些,霸道了些。


  穆東幾分無奈地笑笑,還是表示他的歉意:“抱歉,總裁。我知道打擾到你,我隻是希望確認你沒事。”


  司宸自知今時不同往日,無力感湧上來,他揉揉眉心:“我沒事。你不用過來,我自己回公司。”


  穆東頓了一秒,同意了。


  掛了電話,司宸隻覺怠倦,他泄氣地靠向椅背。


  三十歲的人了,又不再是以前。


  時間還早,路上不時有行人經過。他的車子隱蔽得好,況且這裏是有錢人住的地段,一般人也不會覺得多出一輛高檔轎車是什麽奇怪的事。


  歇了一會,司宸把車窗打開一半。晨起的陽光已經照耀對麵大廈大半樓層,從上而下。


  盯著頂層窗戶,他懊惱不能得知她是否已經起床,又或者,是否一夜沒睡。


  這麽一想,他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一懷著孩子……


  都說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該死的在自作孽!

  司宸心煩意亂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


  七點十分,夏蘇的車子從大廈出口駛出,卻不到二十分鍾又回來。


  司宸隨即明白她是給伊一買早餐去了。


  夏蘇手藝還行,但不怎麽愛下廚。平時在家請客卻要來做客的下廚,她頂多打個下手。伊一這樣的好脾氣倒是一直包容她的任性。


  司宸又逗留了半個小時,確認伊一暫時不會有事之後才開車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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