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兒不如孫

  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是天理不公,那麽她這個灰姑娘配了司宸這位王子,司夫人覺得簡直天理難容。然而伊一又實在想不通,她又不是挖了婆婆家的祖墳,怎麽就值得司夫人如此深仇大恨似的相看呢。


  不過做婆婆的沒有寬胸襟,不代表做兒媳的要小氣量。伊一依然心平氣和地叫司夫人一聲媽,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女人是她愛的男人的媽,她敬這份全天下母親的生養之恩。


  伊一不知道司宸當初是如何讓司夫人妥協的。司宸不是使用“如果不允許就斷絕母子關係”這種戲碼的人,用他的話說,此類戲碼簡直毫無水準可言。同樣,司夫人也很清楚在司宸身上使用這招數絕對無效。不過,能夠降服這樣堪稱頑固不化的媽將她娶進門並且雖然相見不歡但起碼一直以來相安無事,足以證明司宸道行高深至即便強勢如少有敵手的司夫人亦萬萬不能及。


  伊一心想,也許和所有愛孩子的母親一樣,司夫人不肯敗給任何人,卻獨獨不能不敗給自己的兒子吧。畢竟不待見的是她,又不是兒子。


  吃完阿嵐帶過來的營養餐,伊一進去內間換下病服。


  司夫人的吩咐,她又是動胎氣進的醫院,阿嵐比她這個做媽媽的還要緊張萬分。從病房出來,一路小心翼翼地扶著。


  伊一看那副如臨大敵的架勢,覺得自己真是罪過。她隻得出言寬慰:“阿嵐,我沒事,你不用這麽緊張。”


  阿嵐不好意思笑笑,緊繃的神經鬆了些:“少奶奶,我就是擔心您。您看您動了胎氣,這多危險那。”


  阿嵐尚且如此關心,她的老公此時卻不在她身邊。


  伊一覺得胸口澀澀生痛,抿著唇沒說話。


  阿嵐又說:“少奶奶,您還真嚇了我們一跳呢。早上夫人正在餐廳用餐,少爺和往常一樣進來了,坐下去後,突然輕飄飄的就冒出一句說您昨晚動了胎氣,正在醫院呢。夫人當時吃驚得整個人都愣住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夫人回不了神的樣子。不過少奶奶懷孕大家都很高興。”


  伊一聽她這麽說,有些愣:“阿宸說的……他什麽時候回去的?還在家裏嗎?”


  她以為他可以不在意到隨意吩咐一個傭人轉告司夫人知道,她甚至沒想過他還會回家一趟,她以為他消失不見又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少爺很快又出門了——”阿嵐想起早上在餐廳少爺和夫人的對話,覺得也不好對少奶奶說,便沒提。看了看伊一神色,又小心翼翼地問:“少奶奶,少爺昨晚有在醫院陪您嗎?”


  阿嵐這麽一問,伊一心頭千般滋味都湧了上來,既酸又澀兼苦。


  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她這位少奶奶近來就如古時帝妃突然遭貶冷宮。本該在醫院陪伴她的少爺卻出現在家裏,意味不言而喻。阿嵐還能為她這個少奶奶惋惜也是往日情分。


  情深終到涼薄嗎?

  伊一想著想著,覺得世道真諷刺。在這之前還寵她如命的老公不見影,整個司家最不喜歡她的司夫人反而親自來了,就因為她肚裏的這個孩子。


  都說愛屋及屋,反過來也該是同樣的道理才對。孩子身上流著她一半的血,司夫人如此不待見她,連帶著也該不喜歡她的孩子才對。怎麽沒能因著兒子待見兒媳反能因著孫子放棄原則了呢!


  兒不如孫。這世道啊,真是奇怪!這人啊,原來都是自個兒將自個兒整可笑的!


  阿嵐看著伊一麵色不太好,後悔莽撞了,想起早上少爺和夫人那場冷硝煙的惡戰,更是不敢多話。


  那時,麵對夫人驚愣不已的模樣,少爺似笑非笑地揚著眉梢說“這不是你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的嗎?一一肚子裏有了你的孫兒。多美好”。


  夫人的臉色當時就不太好,語氣威嚴又冰冷:“你就不能好好地跟媽說一句話嗎?”


  少爺毫不以為意,拖腔拉調地反問:“媽認為我是言語還是舉止不得體了?還是——都不得體?”


  夫人失聲半天,不得不冷著臉問:“為什麽會動了胎氣?不是好好的在家裏嗎?在哪家醫院?誰在照看?”


  少爺還是那副慵懶模樣,半垂的眼眸裏是永遠也看不清的情緒,他說:“我氣的,博愛醫院,沒人照看。”


  這都什麽話呢,幹淨利落的腔調著實嗆了所有人的神經,好似少奶奶動了胎氣隻是件無足輕重的事。夫人直瞪瞪地盯著少爺半分鍾,才將全身的冷冽氣息妥妥地收容在胸腔不至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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