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回映月湖
花似錦看著躺在床上的落墨,麵色蒼白的幾乎成了一張白紙。毫無生氣的閉著眼睛,隻剩下氣若遊絲的呼吸。而那血跡斑斑的左胳膊密密麻麻的紮滿了銀針。不知如何是好。
他懷疑落墨是當年那些人安排進來的奸細而故意刁難他,更因為落墨不知情的情況下伸手碰到自己而用長劍指著過他。更曾明白的表示自己不歡迎她在千葉穀,就是想要她離開!
而現在呢?她究竟是真心實意的想救自己,還是在上演一出苦肉計?
辛如顏沉默著為落墨擦拭額頭密布的汗,那大獒的四個大牙在落墨的肩上刺下了四個血洞。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流,潤玉膏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隻好用銀針封住這邊的血脈,但也不是長久之計,若是這樣無法讓血液流動,落墨的整個左手必定是要廢了!
“錦兒,那些闖進來的人都如何了?”辛如另顏起身換另一塊幹淨的毛巾。
“杜先生去處理了。他們和四年前那些人是一夥的。”
“什麽!”辛如顏不可置信的看著花似錦“居然是同一批人,他們這般盯著我們,想要幹什麽!”
花似錦就著燭光看著落墨,低頭看著手中的羊脂玉玉簪,眼神複雜。沉默良久,花似錦慢慢的閉上眼。腦海裏,那一直未曾忘記未曾提起的人的記憶翻滾不休。沉聲說:“我去啟動機關。”
辛如顏站起來拍了拍花似錦的那血跡斑斑的肩膀歎氣道:“哎,錦兒,難為你了。”
剛推出房門就看到杜若悵然若失的抬頭望著夜空中的月亮。冷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飽經風霜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花似錦也抬起頭看著那一輪圓月,像是一塊發光的玉盤,飄渺的懸掛在夜空間。繁星點點,星光璀璨。夜風、月光、夜曲,這些白天的喧鬧中無法泄露出來的情緒,總是被這些永久存在的東西引出來。
這些落在夜風中不需要偽裝的真實,在黑暗中不可抑製。這些最初的反應,在周身一一浮現。悲傷牽引著回憶,腦海裏一片混亂。
夜晚,有時候也是可怕的。
“穀主,來的人處理幹淨了。”忽聽得杜若與自己說話。花似錦轉而看向杜若。
花似錦點點頭,他絕對相信杜若的能力,卻又想到或許杜若沒有看到,隨口應道:“好。”
“玉竹隻是昏迷了,已經送回去休息了。至於蘭蕉,會好好的處理她的後事。”
花似錦點點頭。
“落墨,她怎麽樣了?”杜若站在門口有些時候了,幾欲想要進去卻始終沒有勇氣抬步進的房間。
他不想,再次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熟識的人死在自己的麵前;他不想,讓那封藏好的記憶死灰複燃,讓自己百般煎熬;他不想,他不想剛要決定好好的疼愛這個孩子卻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受苦……
他的長劍可以絲毫不頓的穿透敵人的胸膛;他的雙眼可以眨也不眨的看著頭顱滑落;他的心髒早已對別人的血液、眼淚沒有了任何的感知度。
他以為他是寒冰,散發著冰凍一切寒冷。他以為他是個木頭,沒有任何的感情。他以為他是把劍,殺盡世間所有該殺的人。
可是當他看著落墨疼的皺在一起的臉,看著她鮮血直流的肩膀。他不可抑製的滿腔怒火,恨不得將那大獒千刀萬剮!自然,那兩人也是死有餘辜!
那些闖進千葉穀的人也難逃其咎。花肥,千葉穀的花朵向來都是歡迎,之至!
落墨是他沒有想到會在這冰冷的天地裏遇到一對焰火;沒有想到會在這風雨裏遇到一把傘;他沒有想到自己猶如陷入黑暗裏的一聲會遇到那麽一點點光亮;
他沒有想到,在這隱居避世的千葉穀,會遇到這麽一個女孩兒。一個和自己女兒一樣活潑可愛,一樣調皮搗亂的孩子。
想起六月初七那晚,是他不願想、不想想、不敢想的日子,是自己妻子和女兒的忌日。抱著酒壺在聽雨亭,看著對麵湖裏的睡蓮悄然綻放,在夜色下白的耀眼。幽風吹過,花香若有若無。沉默的飲下一杯杯酒。
生無可戀?還有什麽可活著?
他的身邊有風,有花香,有泉水,卻沒有自己。原本的他早已在十年前的六月初七隨著他的愛妻愛女一同消逝。而現在在世上留下的不過是一具驅殼,一個行屍而已。
正要離去,忽聽的有人走來。隻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腳步虛浮的走了過來,坐在這聽雨亭下呆呆的望著對麵的睡蓮。
杜若輕手輕腳的靠近,暗自思索:看樣子不是玉竹,難不成是蘭蕉,怎的這大晚上的出來了。
還未走近就聽到麵前那女孩那壓抑的哭泣聲。杜若心思一轉,若說有鬼,他絕對不會信。難不成是蘭蕉受了什麽欺負?
卻見那女孩忽的站了起來,把手裏的東西狠狠的扔進了湖裏,嘴裏道:“我不要你們的這些東西,是你們害死了我娘,你們全是壞人,全是壞人!”
“王爺伯伯、司楚,為什麽,你們為什麽這麽做!”那喊聲裏的撕心裂肺讓杜若一愣,不是蘭蕉。想來這便是蘇公子和辛大夫帶回來的女孩子落墨了。“為什麽,到底為了什麽……。”
看著落墨坐在地上哭泣的背影,杜若心頭莫名的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知道,他明白,那種被相信的人背叛的傷痛。
杜若默然良久無聲無息的站著,耳邊是落墨在湖邊低聲抽泣。
那是第一次見到落墨,她的哭泣、她的無助,過於深刻。以至於第二天跟隨穀主再次看到她的時候。她臉上那比朝陽還是絢爛的笑容,那仿佛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悲傷的笑臉。一瞬間讓她有點懷疑昨晚在映月湖見到的是不是眼前的這個女孩子。
她淺淺的笑,暖暖的對著自己喊:“杜叔叔。”
“進去看看吧,現在血是止住了,但是究竟會怎麽樣,就要看三個時辰後把銀針取下後的情況了。”花似錦的話音將杜若拉回現實。
杜若正要離開的腳步一頓,看著花似錦手中的玉簪問:“落墨送的?”
花似錦一愣,說:“對。”
杜若淡淡的一笑說:“傻丫頭。受那麽重的傷還顧的把這個拿出來給你。”
花似錦一愣,這玉簪確實是他背著落墨趕回藥房的時候落墨遞於給他的,說是給送給他的中秋節的禮物。
杜若輕聲歎氣道:“送給我的劍穗,送給辛大夫的耳墜,送給蘭蕉玉竹的手鐲,還有給你的玉簪,真的是一人不落啊。”轉身推門進藥房,他實在是放心不下,無論如何要過去看看。
花似錦低頭默默的看了看手中的玉簪,月光下反射著溫潤的光澤,很美。
一步一個腳印,一步一個思緒。
四年前那些人究竟是為何而來?
若是僅僅是衝著我們百花穀隱世的機關術?機關術是花家代代相傳,父親母親一直都在千葉穀很少下山,旁人自然是無從而知,他們又是從何而知?
若是是暗器、武器的製造之術,密雨堂近年來已是十分收斂了,基本上不再出什麽新的暗器。當今古越最有名的暗器製造當屬千絲閣,他們這般百般不休還不至於如此吧?
那麽是受人所托?到底是何人所托呢?
難不成是這千葉穀還有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難道是那些殺害我父母的仇人?
恍惚間抬頭卻是看到“桃花塢”那三個大字,不由得心頭一愣。嗬,竟然走到這裏來了啊。
推開桃花塢緊閉著的院門,那隱藏在桃樹下的大理石桌椅,還有桌子上的茶壺茶杯。一切竟是如白天似的看的清清楚楚,月光真是明亮啊。那茶杯上是香兒最愛的紋飾,那茶壺裏曾是香兒最愛的鐵觀音。
“吱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月光瞬間傾瀉而來。竟將這屋內照的甚是亮堂。
花似錦仔仔細細的看著這房間,這擺放在桌子上的花,這放在銅鏡前的瓔珞,這放在桌子上半打開著的書……一切還是那晚離開時候的模樣。
如同,四年前的,中秋節,一樣。
檀香幽幽鋪麵而來,似乎與那回憶,與那月光糾纏在一起。花似錦目光沉迷,一片霧靄蒙蒙。
香兒,八年前的你。出現在我們被圍困的路邊。殃及無辜,害的你失去父母,隻得跟著我們來這千葉穀。
四年前的你。歹人襲擊千葉穀,無聲無息,卻再也找不到你,是生是死,完全無從而知。
如果沒有那個玩鬧,是否你便不會那樣消息……
是不是我天生就是不祥的人,注定我身邊的人都要一個一個的離去。
父母是為了保護我而死,落墨則是為了護著我而受到傷害,試問,還有誰能有我這般害人……
花似錦遙望著院落裏的月光下的搖椅,眼中微微泛著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