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漫長又羞恥的夢
榮安侯府三小姐慕雨柔,是慕吟初同父異母的妹妹,長房庶出。
她的生母雖是姨娘,卻很得寵,慕雨柔自然也比一般庶出的小姐得寵。
嫁給人做妾,按理一頂小轎就夠了,榮安侯府卻風光大辦,可見慕雨柔確實很得長輩看中。
慕雨柔居住的薇雨閣,此刻熱鬧非凡。
慕吟初老遠就聽到了孩童的歡鬧聲。
穿過拱門,離得近了,就見著幾個孩童圍著顧長安,左一聲姐夫,又一聲姐夫地喚著。
顧長安笑得謙和有禮,拿出用紅繩串起的幾吊銅錢,分給了孩子們。
還大方地給了幾個年幼的弟妹,一人一片金葉子。
又往地上灑了金豆子,在眾人一窩蜂哄搶金豆子的時候,他趁機推開了慕雨柔的閨房門。
屋內聚集了榮安侯府各房夫人和稍微年長些的小姐。
又是一番鬧騰,說笑打趣的場麵相當和諧。
慕吟初冷眼看著這一幕,這是她不曾見過的喧鬧場麵。
她所了解的,新郎接親,不入嶽家府門,隻需侯在府外。
新娘的兄長會親自背了新娘出府,送新娘上花轎。
可是顧長安親自入府接親了,還準備了錢吊子,金葉子,金豆子。
他為慕雨柔準備了這許多,著實用心呢。
慕吟初笑了,笑容很冷。
綠硯擔心地看著慕吟初,寬慰道,“主子,姑爺可能是裝作很開心,畢竟府裏這麽多雙眼睛看著,為了兩府的顏麵,他也不能冷著臉。”
她這話說得底氣不足。
慕吟初輕笑,往前走去,越過院中的孩童和仆從進屋。
“我來得不算遲吧?”
喧鬧聲戛然而止,眾人的目光一下匯聚在慕吟初身上。
慕吟初笑看著顧長安,將男人沒來得及收斂的笑盡收眼底,男人此刻的表情有幾分僵硬,幾分尷尬,甚是有趣。
慕雨柔戴著紅蓋頭,看不出表情,想來是欣喜得意的。
屋中眾人陸續回神。
“大小姐來了!”
慕雨柔的生母雲姨娘迎上慕吟初,拉起了慕吟初的手,笑得和藹可親,“就等你了,你能來,姨娘很欣慰。”
慕吟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父親以仁禮治家,自小教導我,要禮遇各院姨娘,親善各院庶出的妹妹。
妹妹不顧及姐妹之情,枉顧世家的禮義廉恥,與未來姐夫行下作之事,雖惡心賤蕩了些,但好在妹妹知錯能改,已經求得眾人的原諒,更是與未來姐夫成就美滿姻緣,當真可喜可賀。
我這個做姐姐的,理應前來祝賀,以彰顯自己的寬厚仁德,更是彰顯我榮安侯府長房貴女的豁達大度。”
慕吟初目光在屋內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勾唇淺笑,“二嬸,三嬸,還有幾位堂妹庶妹,輕易就原諒了三妹的賤蕩下作,歡喜地前來恭賀,可見我榮安侯府皆是知禮宇量之人,吟初真是替祖上十八代祖宗感到欣慰。”
雲姨娘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二夫人李氏,三夫人王氏,還有其他的幾位小姐,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
慕吟初如炬的目光定格在慕雨柔身上,盯著那紅蓋頭上繡著的鴛鴦戲水圖,“相比於府中其他人,三妹最是雅量,輕易就原諒了自己的無恥賤蕩。
三妹當真是榮安侯府最出色的貴女,不僅擁有一等一的品行,還獨具未來姐夫偏好的風情,當真是出色呢。”
蓋頭之下,慕雨柔表情扭曲,氣得渾身發抖,心尖抽抽,身子靠向顧長安,手捂著微突的小腹,委屈哽咽,“顧哥哥,我肚子疼……”
顧長安攬緊慕雨柔,原本不好看的臉色越發難看,神色間染上幾分焦急,“快來人!找大夫!”轉頭淩厲的眼神盯著慕吟初,“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慕吟初似笑非笑,“顧郎這是在訓斥我?怪責我?”
顧長安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緩和了麵色,“初兒,三妹妹隻是嫁予我做妾,她與你是不可比的。你無需生氣,無需與她計較,免得失了氣度,讓人笑話。”
嗬!氣度!
慕吟初冷笑,“她未婚先孕嫁予你,就不怕被人笑話?”
顧長安語塞,臉色再度變得難看,“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什麽意義?你若懂事,就該站在大局考慮,既不讓榮安侯府和忠勇侯府難堪,也全了自己貴女的豁達名聲。”
慕吟初沉默地看著顧長安。
男人掀開了慕雨柔的蓋頭,一臉關切,噓寒問暖。
這一幕說不出的刺眼,讓人說不出的心冷。
慕吟初一瞬間失了鬧騰的趣味。
她已然是個失敗者,再怎麽鬧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她真心佩服那些為世人稱頌的正室夫人,她們既能包容丈夫的美妾,又能包容其他女人給丈夫生下的孩子,何其大度。
聖人也不過如此了。
“我祝你們攜手白頭,同心永結。”
慕吟初一字一句說著,笑著優雅地轉身離開。
背影是那樣的孤傲。
顧長安再一次目送她遠去,心揪著,他不忍傷她,可她終究自私霸道了些,他不能再縱容她。
慕吟初從後門出了府,一路縱馬出城。
普陀寺外,菩提樹下,慕吟初放歌縱酒,看起來慵懶恣意。
也隻是看起來。
不知飲下多少烈酒,她已然亂了神智。
她忘了憂愁,也忘了,當夜幕降臨,黑暗傾灑大地之時,於她而言,將是致命的危險……
慕吟初醉得厲害,腦子混混沌沌的,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等稍微有些意識的時候,隻覺得有些冷,下意識蜷縮了身子。
睜眼,入目所及是無邊的黑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慕吟初腦子徹底清醒,心口猛地一陣收緊,著急地往懷裏摸去,時常帶在身上的夜明珠竟是沒了蹤跡。
麵對無邊的黑暗,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手緊緊地揪住心口,指甲陷進了皮肉,卻不知疼痛。
她想趕緊離開,找個明亮的地方,奈何渾身無力。
菩提樹下,她蜷縮著,顫抖著,急促的喘息聲在靜謐的黑夜裏格外清晰。
意識模糊間,一個重物壓在她身上,脖間附上了一抹溫熱。
她快窒息了,求生的意識讓她本能地抓住靠近她的生物……
她的意識有一瞬的清醒,也隻是一瞬間。
她做了一個夢,一個漫長又羞恥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