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頭七之夜

  天不過剛黑,主人們用完飯後,璃王宮就忙了起來。


  向來節儉的泠落一反常態,讓人在外殿準備了一桌極為豐盛的酒菜,足足二十一道菜。


  都是宮墨韻生前喜歡的菜色,這是一桌回魂菜,泠落問過宮離殤才準備的,因為今天是頭七。


  宮颯琪剛踏進璃王宮的宮門就聽到了犬吠,看向牆根下站起身正衝著他呲牙咧嘴叫個不停的狗子。


  奇怪……宮裏什麽時候養狗了?小殤怎麽會養狗呢?


  不過一直不具任何威脅的狗他尚未放在眼裏,無視它的叫聲與敵意,繼續向前走去。


  越走他就越察覺出了氣氛的不對勁,此時的璃王宮裏沒有一個守衛,下人也沒見到一個,宮颯琪是泠落假借著宮離殤的命令讓葬找來的。


  算起來,他有七年不曾來過了,不知小殤此次找他何事。


  一進殿門,他就看到了這一桌飯菜,難不成是找他吃飯?可他已經用過了,最後狐疑的看向宮離殤,問道。


  “找朕何事?”


  “我沒找你。”


  宮離殤別過臉不看他,很是別扭道。


  宮颯琪回頭看向身後的葬,葬心虛地低下頭並沒有說話,此時泠落怯怯地半舉起手。


  “是我找你……”


  “你找朕就找朕,扯上小殤幹什麽?”


  泠落其實是想說避嫌的,但是話到嘴邊就是沒有說出口,任何能讓人想起那夜念卿塔的事都不要再提,隻能說。


  “我這不是怕你不來嘛……”


  “找朕吃飯?”


  宮颯琪挑眉,不知道泠落又在打什麽算盤,一撩衣袍剛要坐下,就聽泠落一喊。


  “別坐!這不是給你準備的……”


  宮颯琪動作一僵,隻能尷尬地直起身來,皺著眉頭看著泠落,等她解釋。


  “今天……就是……我想……這頓飯……”


  泠落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沒把重點說出來,宮颯琪聽得額頭直跳,格外無語地看著她。


  最後,宮離殤實在是憋不住了,終於替泠落開了口,言簡意賅。


  “頭七,這是回魂菜,找你來是燒紙的。”


  宮颯琪臉色瞬間就變了,轉身就要走,泠落趕緊上去攔他,擋在了他身前。


  “哎,你別走!就燒幾張,幾張就好,咱們一起燒,畢竟是一份心意……”


  宮中律令是禁止燒紙的,泠落掌管後宮,她是知道的,但還是明知故犯,並拉著這一帝一王共犯。


  宮颯琪垂眸看著她滿是懇求的臉色,抿唇未語,兩人就在這僵持著,宮離殤突然出聲吩咐,替他做了決定。


  “葬,讓人去準備。”


  “是。”


  宮颯琪還是留下了,目光複雜地看著這一桌飯菜,怪不得都是那個男人生前在宮中最喜歡吃的。


  之後又看向泠落,再次掃到了她左手腕上的那個鳳鐲,冷笑著嘲諷問道。


  “那和尚除了給了你一個玉鐲子,還給了你什麽好處?竟然能讓你處處念著他,死了還忘不了,既然說好十六年前就斷了,現在還整這些又有什麽用?”


  聽宮颯琪這麽說,泠落的眼眶一紅,低下頭並沒有說話。


  宮離殤皺著眉頭上前,故意撞了宮颯琪的肩膀,撞的他一個踉蹌。


  對於宮離殤的報複,理虧的宮颯琪並沒有說他什麽,不由心酸,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哥。


  宮離殤攬住泠落的腰,將人護在懷裏,看向宮颯琪冷聲斥道。


  “不想燒你就走,沒人攔著你。”


  宮颯琪別過臉沒有反駁也沒有離開,宮離殤低頭看著泠落,眼裏都是憐惜。


  泠落搖搖頭,示意宮離殤不要生氣,今夜他們兄弟可不能再打起來了。


  自從四空圓寂,泠落就一直心有惦念,即便最近出了這麽多的事,泠落還是拿出額外的精力,在衣食住行上處處講究,頭七也是她親手操辦的。


  泠落這樣費心傷神、勞心勞力究竟是為了誰?為的是不讓他們兄弟留下遺憾,為的是讓四空瞑目。


  宮颯琪即便再抗拒,也沒有任何理由說泠落的不是。


  “除了這玉鐲,四空什麽都沒有給我,當時小殤殤出去了,我和四空談了很多。”


  泠落說到這,眼眶更紅了,聲音都帶著幾分哽咽。


  她真的沒有想到那些話成了四空的遺言,她還想著等有了孩子再去一趟靈隱寺呢。


  知道泠落要把他們的談話說出來了,宮離殤和宮颯琪向來冷硬而抗拒的心竟然生出了幾絲期待。


  雖然宮離殤從未問過,他的驕傲、他的委屈、他心中未平的恨意不允許他去過問,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想知道的。


  那個人究竟說了什麽?有沒有提到他們呢?


  有些恨終究是矛盾的,有時連自己都不知道在矛盾什麽。


  “他說他對不起你們,讓我好好照顧你們……宮颯琪你知道嗎?他問我,你有沒有子嗣,還說日後你們有了孩子……托人告訴他一聲……”


  泠落說完就埋在宮離殤懷裏哭了起來,就算有了孩子,也沒有機會了……


  宮離殤動了動喉結,默默抱緊泠落,閉上眼,強忍著淚意。


  宮颯琪一愣,大腦陷入空白,足足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臉色雖然未變,但眼眶一紅。


  他不孝,這輩子都不會有子嗣了……


  不過也是可笑,那個男人當年但凡能念及一點親情,他也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怕權臣攝取太師之位,挾子相脅,為了保全年少的自己和宮離殤,而不得不絕育。


  宮颯琪突然癲狂大笑,之後蹲在地上捂著臉大哭起來,宮離殤再也忍不住,跟著哭了出來。


  泠落的手撫著他的的背,無聲安慰,這是遲到了七天的哭聲,如果四空看到也會欣慰的,他的兒子們雖然恨他,可心裏一直有他。


  皓月當空,繁星閃爍,夜色中的璃王宮,兩男一女圍跪在一個大銅盆旁一張一張地燒著紙錢,均是無言。


  沒有人記得自己燒了多少,隻知道足足燒了一個時辰,燒完紙的三人就各自回去了。


  今夜的宮颯琪難得沒有熬夜處理奏章,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可睡沒睡著隻有他自己知道。


  四空的魂魄究竟有沒有回來看看,這誰也不知道,反正該做的他們都做了。


  夜風散去,清晨璃王宮的院裏隻留下了一地灰燼,終被早上當值的宮人打掃幹淨。


  這些是什麽東西?昨夜的璃王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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