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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各自難眠

  削朱樉王爵詔書下達的這一天,金陵城中有兩個人齊齊失了眠。


  一個是陳雲甫,另一個便是齊德。


  這倆人此刻的心情都很不好,但陳雲甫,可能又要更複雜一些。


  “終是龍生龍、鳳生鳳,陛下,我也盼著您長命百歲,咱倆除了是君臣,更是兄弟,臣這心裏,一直都拿您當親大哥,您何苦如此防我呢,我的計劃中可從來沒有過你這一步,不過禍兮福所倚,您這也算又幫了我一把,讓這一盤棋,提前幾年便成了。”


  陳雲甫的感慨遠在長安街住下的齊德自然聽不見,咱們這齊次輔,此刻正守著酒壺,酩酊大醉。


  “陳雲甫,你真不是個東西,你這次可害死我老齊了。”


  嘴裏罵著陳雲甫,齊德就差拿腦袋把桌案給砸出一個窟窿來。


  他心裏恨啊。


  此時此刻的齊德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已經被陳雲甫給坑死了。


  清查田畝、丁口的時候,他老齊就是急先鋒,把老孔家給得罪了,你要說孔家的影響力大吧,那是真大,大到當年連朱元璋都束手無策,掀桌子都掀不動。


  你要說他小吧,也真小,但凡能有個新的學說,或者說一旦科舉改變取士內容,老孔家瞬間就會從神壇上跌落下去。


  雖然天下的讀書人對這一家子也談不上多看得起,畢竟,人家早前家裏子孫還取過‘帖木兒’、‘塔識不花’這種尊貴的蒙古名。


  這要不是朱元璋再塑中華,估計再過個一兩百年,老孔家刻族譜的時候,名字會越寫越長。


  但要因為少數‘幾個’敗類就把老孔家打倒顯然也是不行的,不然的話,你讓天下跪著的傻子們怎麽活呢。


  這個道理朱元璋看的明明白白。


  他動孟子的時候,殺幾顆人頭大家都忍了,動就動吧,但是當他漏出口風說要動孔子的時候,朝堂內外全是和他對著幹的。


  殺都殺不完。


  不是說好的骨頭軟嗎,怎麽這時候那麽硬了。


  ‘我怕死,但我更怕窮’


  道理是一樣,你朱元璋把儒家打倒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後代子孫靠什麽來當官,你總得給個說法吧,沒說法,就是要蠻幹,那顯然是不行的。


  朱元璋給不出說法,又不能繼續殺下去,所以隻能作罷。


  那時候李善長和胡惟庸和朱元璋一樣,他們倒是不反對倒孔,可他們不知道該怎麽去取締一個存在兩千多年甚至獨霸王朝史一千五百年的學說。


  這種工程量可比毀滅再重建一個國家還要大。


  齊德不怕得罪孔家,哪怕這麽做了之後,自己會成為天下讀書人眼中欺師滅祖的敗類,可現在他是前腳剛把孔家得罪死,又因為一個廢奴,而把天下的官員、京城王公全給得罪了一遍。


  誰知道這事是陳雲甫幹的?


  大家看在眼裏的是什麽,廢奴是內閣的集體決策,而主導廢奴的,則是他這位分管戶部、吏部的內閣次輔!


  眼下,朝裏內外、國家上下,能得罪和不能得罪的人,他齊德已經全部得罪了一遍。


  陳雲甫,這是拿齊德出來替自己擋槍呢。


  這,也算是齊德對於陳雲甫來說的一種作用了。


  “你不讓我好過,你這次也別想好過,等十年後你致仕,你會比我死的更慘!”


  齊德咧開嘴,一想到今天詔書中的內容就由衷的開心。


  讓朱樉的妃嬪去到陳雲甫家裏為奴為婢?

  朱樉是被削去了王爵不假,別說削爵了,就算朱樉死了又如何。


  他兒子朱尚炳嗣爵啊。


  換言之,朱標這是讓堂堂大明親王的生母去一個臣子家做奴婢。


  當然,從編製來說,朱樉的妃嬪不是給陳雲甫做奴婢,因為廢奴了嘛。


  就和那韋三一樣,韋三也不是陳雲甫的奴仆,他的編製在禦前司。


  這裏也是一樣的。


  朱樉的妃嬪被貶去了尚宮局做宮女,然後是朱標賜給陳雲甫做奴婢的。


  如此一來,自然也就和廢奴的法案不衝突了。


  再廢奴,也沒說入宮把太監、宮女什麽的都趕走。


  因此,從編製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和陳雲甫看似沒多大關係,都是朱標的一手安排,可天下的朱姓宗親看到眼裏,會把陳雲甫恨成什麽樣。


  將來嗣爵繼承滁王王爵的朱尚炳該怎麽看陳雲甫。


  他親娘可就在陳雲甫家裏呢,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老爹頭上什麽時候會多一頂甚至多頂綠帽子。


  “咱們這位陛下,可是越來越像太上皇了,你把變法的調起的那麽高,誰知道你在圖謀什麽,用你也要防你,這天下,說到底還是他們老朱家的,你陳雲甫和我一樣,都是外人,你怎麽,就看不懂呢。”


  酩酊大醉的齊德摟著酒瓶子傻笑。


  “我就不一樣,我才不會像你愚蠢一樣的搞什麽變法,衛鞅公變法若是搞不好就成了田氏代齊,誰能容得下你,誰又敢容得下你。”


  話到最後,齊德低聲笑了起來。


  “到底還是年輕,少年得誌多輕狂,何其幼稚愚蠢,不似吾,一朝光耀門楣,便可家族十世富貴,區區豎子,不足以謀。”


  兩人各有心思,這一夜便都睡的不怎麽樣,或者,壓根睡不著。


  轉過天一早,兩個頂著重重黑眼圈的內閣閣臣在承天門外碰了麵。


  “喲,少師看起來,精神頭似乎不怎麽樣啊。”


  齊德的滿臉笑意任誰看都能一眼看出虛偽,陳雲甫又不眼瞎。


  “齊閣老精神也不怎樣,怎麽,昨晚上沒了奴仆伺候,連覺都睡不踏實了?”


  “哈哈。”齊德仰首大笑:“少師知吾啊,這沒了下人伺候,我確實連覺都睡不踏實,畢竟,我可比不上少師您,您聖眷正隆,府上都是宮裏賜下的奴婢,哦對,我聽說,連曾經的滁王妃、滁王嬪都在您府上做婢呢。


  嘖嘖,滁王妃可是曾經逆元一朝最負盛名的美人,還是逆元左丞相王保保的妹妹。”


  這笑,可真他娘的刺耳啊。


  陳雲甫詫異了一聲:“哦?是嗎?看來本輔真的是孤陋寡聞,不像齊閣老您,誰家的媳婦長得漂亮、身世如何都一清二楚,本輔,眼裏隻有國事。”


  不少就近的官員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齊德的臉色遽爾一變,不過很快又笑言道:“現在可著全金陵城,府上還能有奴婢使喚的,您算是唯二之一了。”


  陳雲甫的麵色頓時一僵。


  “什麽意思?”


  “梁國公藍玉,到現在可還扣著幾個丫鬟沒放呢。”齊德向著武勳的班列看了一眼:“廢奴是內閣的決策,您是內閣首輔大臣,您看,您說還是讓我說。”


  陳雲甫先是冷冷的向著武官班列的藍玉看了一眼,而後才看向齊德,冷哼一聲。


  “本輔會擺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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