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傳承
黑夜。
峭壁下。
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躺在冰冷的地上。
屍體旁，阿耶斯雙拳抵著地麵，死死緊咬著嘴唇，壓抑著情緒痛哭著。
“老師……”
他沒辦法不悲痛，這五年以來，一直是老師陪伴在他身邊，教會了他華語，教會了他這一身奇妙的能力，也教會了他許多做人的道理。
老師也許偏激，也許冷漠，但阿耶斯知道，老師其實有一顆柔軟的心，隻是那心被過去殘酷的遭遇所封閉，輕易不向人敞開而已。
老師始終在孤獨地活著，但是即便如此，他也願意將他帶在身邊，將僅存的一點善意，都交給了他。
阿耶斯對此深表感激，甚至某個時候，老師的身影和記憶中父親的身影重合在一起，都是同樣的沉默又溫柔。
可是現在，老師卻不在了……
阿耶斯壓低頭顱，哭得更加傷心。
突然，眼前破碎的軀體微微一動。
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阿耶斯……”
阿耶斯渾身一震，驚喜地抬起頭，顧不得抹去眼淚，大喊起來：“老師！”
遍體鱗傷的紮西那措艱難地睜開眼睛，他從二三十米的峭壁上摔落下來，已經奄奄一息了，但是看到阿耶斯，眼中依然透出一絲暖意。
“阿耶斯……我要死了……”他輕輕道。
“不，老師，你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帶你下山，請最貴的醫療團隊來救你！我一定能治好你的！”阿耶斯焦急地喊起來。
紮西那措艱難地搖頭，臉上露出釋懷的表情。
“不用了，阿耶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變成了這副鬼模樣……我早就想解脫了……”
“一直以來我都懷抱著仇恨活下去……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我的仇恨根本就是個笑話……”
“有些人從來不會變，變的……隻有我自己……”
他用澄澈的目光看向阿耶斯：“阿耶斯……臨死之前，我隻想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老師……”阿耶斯強忍著哭泣握緊了拳，“……不管是什麽事，我一定會幫你完成的！”
“不要幫我報仇……”
紮西那措虛弱地笑了起來：“是我自己選擇了死亡……和周輕揚以及他的表弟沒有關係……你不要想著幫我報仇……我希望你也能放下一切，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不要……報仇？”
阿耶斯一瞬間露出了錯愕的表情，然後壓低了聲音又問了一遍：“你讓我……不要給你報仇？”
紮西那措輕輕道：“沒錯……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
阿耶斯愣愣地看著紮西那措，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冷漠。
“嗬……嗬嗬……”
阿耶斯突然發出冷笑：“你敗在了那個男人手上，我們……敗在了那個男人手上！你卻讓我不要報仇？”
“我可是……阿耶斯家族的繼承者啊！”
他眼中透出冷厲的光芒，咬牙切齒地喊了起來：“家族的榮耀不容被玷汙！我一定要親手殺了那個男人，親手殺了那個惹人厭的男孩！我今天所蒙受的羞辱，隻有用他們的鮮血才能抹除！！”
他猛地站起身來，用睥睨的目光俯視著紮西那措，冷哼一聲道：“老師，沒想到你被人擊敗了，不僅不會感到憤怒，竟然還讓我不要報仇！這樣懦弱的表現，竟然會出現在你的身上，我真是看錯你了！”
他冷冷看著紮西那措，臉上的表情高傲冷酷，月光下如同小小的君王。
麵對阿耶斯這樣的表現，紮西那措也不由呆住了。
下一刻，紮西那措忽然又哈哈大笑起來。
“不愧是阿耶斯！不愧是黑暗世界的繼承人！這樣的氣魄，才不愧是我的弟子……咳咳……”
他咳嗽兩聲，喘著氣接著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隻希望，你能夠不為自己的每一次選擇而後悔……就好像我今天死在這裏……最後見到了我的好友，也有你陪在我身邊……我從不後悔……”
他艱難地說完這一長串話，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慢慢又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大山。
“阿耶斯，最後幫我一個忙……幫忙把我丟進山穀裏……你知道的，對於我的民族來說……大山，是我們最好的歸宿……”
阿耶斯表情慢慢平靜下來，點點頭，俯下身將紮西那措抱了起來。
他將老師那本不該有的仇恨繼承了下來，內心反而得到了安定，就好像老師不在了，但老師這五年來展現出的精神和意誌，卻傳承到了他的身上。
老師想要安息，就讓他安息吧。
隻要我，還站在這個世上，那就夠了！
阿耶斯抱著紮西那措走到山穀的邊上，這裏正好是一處斷崖。
他仿佛要對抗山間襲來的風，在這山穀前一步的地方，身形站得筆直。
“老師，那麽……永別了！”
他的聲音冷漠，似乎已忘卻了悲痛。
紮西那措卻笑了起來。
“永別了，阿耶斯。變得……更強大吧！”
阿耶斯向前一拋，將紮西那措丟入了山穀。
紮西那措的身體向著黑暗極速墜去，看著上方阿耶斯冷酷的表情，他的眼中不禁滿是欣慰。
忽然紮西那措看到阿耶斯的後方，那山峰的頂端，似乎有璀璨的金芒閃耀。
他一瞬間睜大了眼，馬上又釋懷地笑了起來。
“哈哈，他成功了……我的老友啊，也祝你好運！”
這麽想著，他徹底地墜入了山穀之中，消失不見。
……
……
清晨。
朝陽從遠方的地平線升起。
山頂的風，格外的清涼。
周小山從山頂的一塊大石上站起來，扭頭向旁邊的懸崖外看去，那裏卻是一片虛無，隻能穿過空氣遠遠看到下方剛剛開始變得熱鬧的小鎮。
虛空中的天梯，不知何時消失了。
表哥沒有回來。
仿佛他的人也隨著天梯，消失在了虛空裏。
周小山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麽，我也該回家了。”
周小山沒有為表哥擔心，因為表哥說了，天亮沒見到他回來，就說明他已經在天梯上爬到更深的地方了。
表哥已經徹底踏入了新的世界，那是像他那樣的冒險家，最高的追求。
周小山不會為表哥感到擔心，他隻相信表哥會在那神奇的天梯上越爬越高，不斷衝擊著人類所能達到的巔峰。
而總有一天，他自己也會追隨表哥的腳步，踏上那個金光閃耀的地方。
新世界的大門，已經為他敞開。
這一晚上驚險刺激的冒險經曆，終究讓他的生活，變得不一樣了。
周小山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等我回去了，也要開始好好鍛煉了！“
“我也要成為和表哥一樣偉大的登山家！”
“我絕不會忘了那個承諾……終有一天，我要和表哥一起站在那金色天梯上，並肩向上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