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魔一念間

  西和殿是前朝的冷宮，曾經關過許多失寵的嬪妃，被關的嬪妃不是瘋了，就是病死、老死在這宮裏。沒有被關入西和殿後，又被放出來的人。


  殿內早已是年久失修，朱紅漆落，櫃台蒙塵，牆角蛛絲密密地纏著，包裹著也不知是哪裏飛來的可憐的蟲兒。還有一個老鼠洞明目張膽地挖在那裏，漆黑黑的，讓人心裏發怵。院外茅封草長，廢井枯藤。


  宗晟宸坐在院內一塊青石板上，望著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漸散，眉眼俱是冷意，看來，今日的晚飯等不到了。


  他站起，玄色的衣袍垂下，與夜色相融，更襯得他小臉雪白。他慢慢走向殿內，抬腳邁上台階，卻始終落不下去，出於一種孩子對黑暗的恐懼。


  他自嘲道：“都一個多月了，還沒習慣啊？真把自己當孩子啊！”若真把自己當孩子，那就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黑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是嗎？一個多月，從天堂到地獄的生活，他會永遠記住……


  什麽情真意切，不過人走茶涼！從高處跌落的人，比本身就在底層的人更慘。因為誰都想上去踩一腳，還顯示自己的優越！


  優越？在宗晟宸看來，這是多麽可笑，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不過都是覺得，他才三歲，怎麽可能還活的下來？即便僥幸活下來了，背著災星的命數，也翻不了天！


  但，說實話，宗宸晟對見風使舵，虛張聲勢，欺軟怕硬，私下裏克扣他用度的宮女太監並無多大感觸。在他心中，這不過是底層的螻蟻，小人物。與螻蟻置氣，豈不是顯得比他們還卑微！


  他最感到悲哀的是，他不知道，一個什麽樣的父親，才能將自己三歲的幼子放入一個無人照看，任人欺淩的境地！虎毒尚且不食子，人饑卻能易子食！

  宗成德雖未殺他，卻與殺他無異。假惺惺的故作慈悲，隻不過是不想擔上殺子的名聲。


  唯聞舉世滔滔皆言利，人心能信者有幾何？宗晟宸終究是踏入了西和殿。再次與蜘蛛老鼠共處一室，蓋上散發黴味的被子，內心又如窗外月光般冰冷。月色涼如水，照他精致麵孔，三歲孩童聖潔的麵龐，卻顯出了妖豔的猙獰……


  聖童轉為撒旦，天才與瘋子一念間。越聰明的人越極端。天道不公，人心難測，他本想成佛，奈何世道逼他入魔……


  睡吧！宗晟宸，明日還要努力的活著！


  原來過得十全十美，如今卻落得個九死一生，本來是八珍玉食，又有七竅玲瓏，可憐見地成六尺之孤。日後五冬六夏，四時八節，若有三好兩歹，也隻能一心相知，無人再憐！


  上書房――燭火明明


  盛帝低頭批閱奏折，突然不知想起什麽，頓筆，呆滯了好一會兒，喊到：“蘇有林，進來。”


  在外麵候著的蘇有林趕忙低頭進門，“皇上有何吩咐？”盛帝猶豫了好一會，嘴唇蠕動，問道：“他還活著嗎？”


  蘇有林心中冷笑，現在難道舍不得了？但還是麵色溫和道：“你是說冷宮那位嗎？他還活著，隻是過得不好。”他也隻能是暗中相助，保住宸兒的性命罷了……


  “皇上若是舍不得，就把四皇子接回來吧，看著那麽冰雪聰明的皇子受那麽大的苦，雜家的心中不好受得緊啊！”蘇有林也隻能是，在皇上麵前多說說四皇子的好了！

  “還活著啊！”盛帝神色有一刹那的動搖，畢竟是疼愛了三年的孩子，卻又堅定起來，“不行，大盛剛建朝不久就禍事不斷，朕不能下罪己詔，朕本來就是起義得來的天下啊！隻能以此轉移注意。”


  是啊，不僅轉移了注意，還保留了名聲，又削弱了鎮北將軍府的勢力……皇上您計劃的真好，一石三鳥！

  其實，盛帝內心是有點認同宗晟宸是災星的。因為，沒有見過如此的孩子，多智近妖。眼睛看著你，好像能把人看透。盛帝總覺得他內心的齷齪在宗晟宸眼下，一覽無餘。


  “蘇有林啊，四皇子才三歲，心智卻已經超出常人許多，事出反常即有妖，可能，他真是災星。”盛帝好像終於找到可傾訴的人了，他有時是真覺得，四皇子讓人慎得慌……


  “可是，皇上，文府嫡女，不也是心智異於常人嗎？據傳還是，文曲星轉世。”蘇有林不明白為何皇上會相信如此荒唐的說法，他和皇後都覺得，四皇子是再好不過的了。


  “那不一樣，文府的是杜撰的，而四兒是我親眼所見的。”盛帝不相信文府嫡女真有如此天賦，因為，據他所知，文府很可能藏有前朝餘孽，並且，很有可能是這個文青衫，哦，不，隱青衫！文華嵩這個臭清高的，要不是當年還需要他來穩定朝廷，早就把他動了！


  文曲星轉世？估計就是文老滑頭捏造的把戲，想以此來製約他？可笑，聖旨一下，誰人皆可殺！不動她，不過是個女子罷了！能掀出什麽大浪來？


  “好了，你下去吧！四皇子之事不要再說了，任由他自生自滅去吧！也許能一直長長久久的活在西和殿呢！遠離世間紛爭，倒也自在。”盛帝擺擺手，示意蘇有林可以下去了。他感覺說出來後，心情好了許多。今天要把這些奏折看完，別再亂想了。


  蘇有林躬身退下，心裏卻止不住的悲哀，都說他心狠手黑，放棄尊嚴，入宮，不知害死多少人，可他心裏麵也有想保護的人，也有情！盛帝呢？隻有皇位，天下。他也許算個盡職的帝王，卻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