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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又來

  玄羽輕笑,揚手將那粉色信箋在蕭琪眼前晃過。漫不經心的看著火紅的燭焰舔過淺粉的信箋,有蠟油滴落在那信箋上,像一滴相思的淚,更似一盞盈盈的花。


  “如何?”


  蕭琪揚眉,將手中的劍抵在玄羽的喉邊,低笑道,“你叫他們來救你啊,我倒要看看,你的一群群的暗衛護法,見到您這幅尊榮,該是如何的驚訝呢?”


  玄羽沒有動,火焰一點點的蔓延至他的指尖。


  尊榮?


  自己這鬼樣子,還能用尊榮來形容麽?也隻有蕭琪想得出這樣的話了。


  玄羽輕輕一笑道,“我用得著叫他們麽?”


  蕭琪壓住劍柄,“怎麽,難道你想和我動手?”


  “我認為我可以。”


  玄羽說完,臉上笑容頓失,飛身翻過,踢走了蕭琪手中的劍。


  “就知道你會這樣。”蕭琪漫不經心的笑著,也不去撿起那把劍,隻是看著玄羽的脖子道,“難道宮主大人還以為在下的劍隻吃素麽?宮主大人就不想想,在下若是敢獨身前來,又怎麽會饒你而去?”


  蕭琪說著,彎腰撿起那劍,笑著擦去劍身上的血跡,足尖點地,飛身翻上屋簷,“宮主大人,在下告辭了。”


  玄羽也不說話,隻是半眯著眼看向蕭琪消失的地方,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


  良久,方才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那裏的血早已凝注,恍惚間隻聽得見玄羽輕的仿若飄渺的嗓音,“若是這麽簡單就被你暗算了……我還是個宮主麽?我還配……執掌這天下?”


  隻是這最後的一句話,被風吹去,模糊不清。


  玄羽看著那被燒焦的信箋,心痛的撫過那些焦黃的,脆弱的痕跡。


  這是情感留下的痕跡,是心在地方。


  玄羽推開窗子,看著遠處的峨峨青山,洋洋綠水,還有那一陣陣波浪似的樹林,聽見風卷起那如絲的碧草,拂過鮮嫩的嬌花。


  春天了……


  忽然間隻覺得眼睛有些痛,玄羽關上窗子,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指尖瞬間冰涼。


  玄羽掙紮著將手指搭在自己那脖頸上,摸著剛剛蕭琪留下的傷口,微微一笑。


  春天了,各種各樣的蚊蟲與惡獸,都在蘇醒。


  ……


  草原上仍舊結著厚重的冰,有些地方的冰水和泥土化在一起,滋養著大地下所有蠢蠢欲動的生物。


  “世子爺……”


  “世子……”


  鐵木格騎著那匹快馬連夜趕入王帳,頭也不抬的跪在了床前。女奴們擦幹眼淚,扶起鐵木格,鐵木格的皮袍上結著冰碴開始化開,隨著他的淚,一同滴落。


  “父王?”


  床榻上那個瘦小而幹枯的老頭一息尚存,聽到鐵木格的聲音後顫巍巍的伸出手,指著王帳外深遠的天,安詳的睡了過去。


  “父王……”


  鐵木格抱住那個老頭,眼睛裏沒有眼淚。


  有的隻是仇恨。


  他聽見身旁有女奴在禱告,“哦,長生天……”


  長生天?

  鐵木格忽然站起身,問那個站在一旁不停的哭的女孩子,“清月,告訴我……你的大哥哪裏去了?是不是上了康愛山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個小女孩瑟瑟的蹲在牆角,一言不發。


  “算了,問你沒有用。”鐵木格的眼裏燃著怒火,又抓住另一個人的衣領,“告訴我啊,告訴我,他們是不是上了康愛山?是不是想要征討彝族的叛徒?”


  “世子,您先聽我說完。”


  那人平靜的掰開鐵木格的手,看著鐵木格那如同琉璃般閃耀的眸子,一字一頓的說道,“他們沒有上山,彝族也沒有叛徒。真正的叛徒,就產生在我們之間!”


  “是誰?叔叔,告訴我是誰!我去殺了他!”


  努紮捏住自己的胡須,指了指床上那幹瘦的老頭,“還是先去請活佛來為王爺超度吧。”


  鐵木格狠狠地瞪了一眼努紮,轉身走出了帳外,還未走遠,便聽見活佛遠遠的慈祥的聲音,“呦,鐵木格我的孩子……願長生天賜福於你。我來了。”


  “活佛。”縱有千般怒火,鐵木格也還是忍著,恭恭敬敬的朝活佛行了一個禮。


  “活佛,請您告訴我,究竟是誰……”


  那麵容慈祥的活佛抓住鐵木格的手,伏在鐵木格的耳邊低語。


  末了,像是托付般的握了握,低聲道,“你可要……”


  “我明白。”


  鐵木格長吸一口氣,扭頭向後望去。


  康愛山上仍然掩著那千年不化的雪,不知為何,鐵木格忽然覺得這雪就像是他在皇都看見過的那個白衣人,據說是左相。那左相和這雪一樣,都是這樣的高潔,遙遠,不可超越。


  依稀看得到看到康愛山上隱隱現現的幾個人影,隱約也聽得到順風而來的呼聲。


  “鐺——鐺——”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山穀中。


  如此飄渺,而又如此的真是。


  鐵木格忽然回過身,活佛早已離去,隻留下自家王帳前的白幡,證實著剛剛發生過的一切。


  鐵木格跪在地上。


  手指狠狠的抓入泥土中,冰涼的,潮濕的泥土。這世上沒有什麽,可以比大地更親切,也沒有什麽,可以比大地更無情。


  鐵木格的前額觸及凍土的那一刻,忽然笑了。


  他笑著告訴自己,草原男兒是不怕死的,草原男兒,本該如此戎馬一生,征戰南北。


  父王……您安息吧。


  長生天會保佑您的子民的。


  不管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鐵木格隻是閉著眼跪在那裏。想著從小便有一個人帶著自己在草原上馳騁,從小就有一個人對自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尤其是草原男兒,都是烈馬寶馬,怎可學中原男兒那般柔弱?

  是啊,男兒有淚不輕彈。


  細細想來,所有的音容笑貌仿若眼前。


  鐵木格咬著牙,依舊隻是跪著。天黑了,夜深了,夜裏的風嗖嗖的吹過。帶著草原特有的清爽與冰涼,撲在鐵木格的身上。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父王……您走了,孩兒怎可不傷心?怎可不流淚呢?


  終於有那一聲輕的幾乎聽不到的嗚咽,隨著夜風飄到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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