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非常人
裏麵的孟老夫人卻已把這一瞬間的變化盡收眼底。
林歡顏低頭迅速盤算——比孟逸澤的身家厚,是現在的孟公子還是以後執掌孟家的?
就算是現在的,那對她來說也是潑天的富貴,一生都未必能擁有的身家。
拿錢當紙的孟公子啊,那可是。
從孟老夫人開出條件後,林歡顏第一次確定,決定,以及肯定,她必須拚盡全力,去試一試了!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來年六月見分曉。”決心已下,林歡顏也鄭重道。
屏風裏頭伸出一隻手來,看得出是老人的手,保養得極好,皮膚雖已鬆馳卻白淨細膩。
手上,是一張支票。
林歡顏站起身,恭敬接過。
手腕上的袖口是縫合的,不是散袖僧袍。
孟老夫人果然沒有出家,穿的是海青曼衣。
“兩年,我等你的好消息。”孟老夫人說,“妙空,代我送送客人。”
屏風後走出一位身著僧袍的師太,年紀和之前的妙可師太相仿。
氣質卻大不相同。
妙可如竹如石,雖然對林歡顏的態度極盡和藹,可整個人的氣質卻偏冷硬。
而這位妙空師太,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卻山間溪水、空中流雲,像一團清淺的霧、像能透過堂的風。
特別的清淺,特別的淡然。
如果這樣一個人站在身側,隻要她自己不發出聲響,哪怕是站上一整天,都不會對其他人產生影響。
難怪,她就一直在屏風的另一頭,林歡顏卻沒發覺這屋裏有另一個人存在。
連呼吸聲都沒有傳出來。
妙空的聲音也是清清淺淺的:“林施主,這邊請。”
為林歡顏打開房門,直送至小走廊的盡頭,推開通往客廳的木門。
這一路不長,林歡顏卻走得挺辛苦,後背有些發涼。
妙空真的像空氣一樣,連走路都沒有聲響。
好像後頭跟著個影子。
見了等在外頭的孟逸澤,林歡顏才鬆了口氣。
從三樓下來,到院子裏見了陽光,林歡顏才覺得渾身暖了起來。
“感覺,怎麽樣?”孟逸澤問她。
林歡顏動了肩膀,鬆了鬆筋骨:“累,比出夜市擺攤拉貨連著幹一天半宿的活還累。”
孟公子笑了:“一樣一樣,每次我奶奶找我訓話或是布置任務時,我也覺得特別累。”
林歡顏側頭看向孟逸澤,看了片刻後,才開口道:“是,你一定很累,特別累。”
孟逸澤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和平時不一樣,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或者說是在對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人,認真審視著。
女孩兒突然挑唇一笑:“任務已完成,我們可以回宏陽了吧?”
孟逸澤點了點頭,收攏唇邊的笑意。
他終於有一點兒了解了,別人平素看到他的笑容時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麵對著那種帶著幾分輕佻、幾分譏諷、幾分無所謂的笑容,他的心裏升起的竟是心虛和忐忑。
極少出現在孟逸澤身上的情緒。
孟逸澤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小路,讓他們把車子開到寺廟門前等自己和林歡顏。
歡顏回過頭,向身後的小樓望了一眼。
目光落處,是三樓某一扇窗口。
窗內,身著海青曼衣孟靜鸞側頭問身邊女尼:“妙空,你看會是她嗎?”
妙空雙手合什,微微躬身,對孟靜鸞看似十分的恭敬:“我看著有七八分像。”
“噢?”孟靜鸞的唇邊帶了一點兒玩味,“師父她老人家是何等天人之姿,她隻是個普通的小姑娘。”
妙空抬眸:“普通嗎?”
孟靜鸞沒有回答。
妙空又道:“普通到能讓小姐您費了這許多口舌力氣?”
孟靜鸞笑了笑,回身走到之前林歡顏坐過的那張椅子邊,坐下:“還真是累,多久沒這麽費心神和人說話了。”
妙空走過去,站在孟靜鸞身後,熟練地給她按摩肩膀。
按著按著,妙空忽然“卟”地一聲笑了。
年近古稀的女尼,笑起來小姑娘一樣,卻沒有半點兒違合。
笑了一聲,手上的動作不停: “我想起了咱們家那三位少爺了。大少爺在您身邊長大,這些年來且凡您有個交待的事兒,立刻執行,就沒有打過半點兒折扣的。二少爺在那邊時,連港督請他參家宴會,他都敢拿著架子不去,那幾大家的明裏暗裏誰不給他幾分情麵?隻到了您這兒,服首貼耳的,敢說出個不字嗎?”
微微彎了腰,妙可在孟靜鸞耳側說:“還有三少爺,還沒斷奶呢,您這當親娘的就狠了心讓我們帶走。打小在那邊吃的是洋餐說的是洋話,您知道為了回來見您他準備了多久嗎?光是漢語老師就請了十來個,各種國內的消息燕京城裏的風俗天天收集著,比他建那些港口飛機場時還上心呢。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吃那個燕京豆汁時的表情,一口噴出來,搖著雙手說這東西是下了毒的。後來我說您愛喝,他愣是把每天早上的牛奶換成了那個,捏著鼻子往嘴裏灌。”
孟靜鸞也笑了:“你呀,人都出了家了,還不忘時時替他們幾個說好話。尤其天成,我知道他是你帶著長大的,像親兒一樣。那也不用總在我這兒替他表孝心。”
“不隻是孝心。”妙空說,“更是敬重。小姐,您是非常人,自有非常氣度。打從那些年咱們開始做生意,到後來嫁到孟家,一直到今天,不管是那時候和咱們打交道的各地大小商家,還是孟家那些長輩叔伯,以至於今天的這些財閥世家政經要員,有哪一個在您麵前不加著小心的?”
“她也小心著呢。”孟靜鸞說。
“可是明裏卻並不顯。”妙空道,“而且坐姿,麵色,語氣都沒有太大變化,就算是到了後頭示了弱,那也大半是裝的。”
孟靜鸞點點頭:“你看人,向來比那幾個準。”
“您也看出來了?”
孟老夫人笑了笑:“這一點兒還看不出來,那這些年也就都算白曆練了。”
妙空連忙笑道:“什麽都逃不小姐的眼,我才是白操這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