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複雜難言
於媽又把錢推回來:“還是你收著吧,媽這些日子是看出來了,你也長大了,這個家你能撐起來了。再說,這錢放我這兒,萬一你爸又犯了老毛病,我看不住。”
於宏波的手頓住,遲了一會兒,接了錢:“好,那我就先收著,家裏有用你就隨時找我拿,媽。”
於爸是在兒子出院的頭一晚回家的。
和妻子吵過之後,他先到一個朋友家暫住了兩天,也在想辦法籌錢,想要在借款到期之前湊上一部分,好歹把家裏的房子保住。
對妻兒他也不是不愧疚的,對自己的家,他還是想要保住的。
在宏城的朋友裏沒湊到多少,於是又去外地的幾個親戚家碰運氣。
終於湊了兩千多,回程坐的長途汽車,又遇上路麵塌方,耽擱了時日。回到宏陽才知道逼債的找上門,兒子被打進了醫院。
急唬唬趕到家裏,房子沒被收走,妻子和小兒子都還安好。
於媽見了這個惹了禍自己卻跑得不見蹤影的男人回來,自然是氣的,從趕他出去吵著離婚,到推搡哭鬧,男人由著她,不還手不辯白,隻一直問大兒子怎麽樣了。
到底是父子,連著心呢。
想著大兒子在醫院幾回問父親有沒有回來,又遲疑著怕惹媽媽生氣,壓抑著不敢深問。
小兒子見了父親就抱著腿哭,求媽媽別趕爸爸走。
到底是近二十年的夫妻,兩個兒子的生父,另外還有一點,她和他並不是那個年代常有的,別人介紹的婚姻,這男人是她自己相中的。
兩個人小學就是同學,中學也是同班,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女孩子通常比男孩懂事早些。
是於媽心裏先有了於爸,也是她先有表示。
那個年代很少見的女追男。
所以,這感情還要追溯到結婚之前的很多年。
就更難割舍了。
於家舅媽在一邊看得不忍,都說是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於是幫著勸了,又和姐夫說了於宏波的傷勢,外頭的債都平了也說了出來。
於媽就怒了,指著於爸說:“錢是還了,可那是我兒子的錢,你個當爹用兒子的錢還債不嫌寒磣,我還嫌寒磣呢!明天就出去找活幹去,白天打雜搬貨出苦力,晚上找個廠子給人打更去,總之不管怎麽著也得把錢賺回來,還給兒子。”
於爸連連答應,隻要不離婚,隻要這個家不散,累死他都樂意。
聽說兒子沒事,於爸便也沒急著去醫院,主要是實在愧得慌,兒子是因為自己被打傷的,事情平息用的又是兒子的錢。
除了心疼兒子,也覺得特別沒臉。
於爸其實並不是個不懂好壞對錯的人,對妻兒也好,平素的為人也算老實本份。
隻是一路走得太順暢,小時候因是家裏的獨子,很得父母疼愛,初中畢業直接進的服裝廠,宏陽有名的大廠,工資福利都不差,從來也沒為生活煩過心。
妻子都是現成的,從小到大的情份,二十出頭直接領證結婚。
婚後一年就給生了大兒子,連小兒子的出生,在那個生育政策最嚴的時候,都沒被影響到一星半點兒。
於父有位堂兄,因身體問題不能生育,於媽懷上老二後和那家人商量過,對方同意把於家老二記在他們名下,既解決了於家的問題,他們家也算有一個“接戶口本”的。
皆大歡喜。
連姓都不用改,於宏波的弟弟於宏濤,其實名義上是他伯父家的孩子。
總之,於爸這前半生過得實在太順,吃穿住行,結婚生子,就沒有一件是要他費心的。
人一旦半點兒坎坷都沒經曆過,半點兒重壓都沒承受過,他就很容易沒有責任心,也特別不抗壓。
也就是逆商很差。
於是下崗後,於爸的心態就崩了。
被個損友拉入賭場,在那從沒有過的新鮮刺激裏,蒙了心,迷了眼。
以林媽的見識,倒是無法對丈夫的性情行為分析得太過透徹,但她知道,這次是丈夫一生當中,遇到過的最大的一個打擊。
比下崗丟了工作還大。
她就盼著,經過了這一次,他能吸取教訓,重新做人吧。
不是有句俗話叫“浪子回頭金不換”嗎。
隻是不知道大兒子的態度,所以也一直沒和老大說他爸回來的事,直到接他出院,才不得不說了。
聽到父親回來了,於宏波收拾衣物的手頓了頓。
於媽看著兒子,小心翼翼地說了句:“你爸,說……他會改。”
於宏波嗯了一聲,把幾件衣服塞進包裏。
父親回來了,於宏波在心裏鬆了口氣,這麽多天沒消息,他也擔著心呢。
可又有種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似酸澀、似委屈、似鬱結,又似苦悶。
家裏發生了這麽多事,差一點兒就散了,到底是因為他。
自己今年沒辦法去上大學,到底也是一個遺憾。
怨倒是不怨的,到底是自己的父親。
可是,總有一口氣,悶在胸口。
會改嗎?
但願會改吧……
對父親,於宏波的心情複雜難言。
和媽媽一起走出醫院大門,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醫院門口,翹首向門裏望著,見了兩人出來,卻又向後閃了閃。
期盼著卻又畏縮著。
是父親,他也來接兒子出院了。
難怪今天媽媽沒讓歡顏盧興宇他們來。
父子相見,都沒有太多的表示,於宏波叫了聲爸,於爸點了點頭,便都不說話了。
隻是一路上,於爸偷偷往兒子臉上看了好幾回,目光在額頭的傷布上停留了幾次。
是在看兒子的氣色,也是在觀察傷處。
道歉的話,欠疚的話,和妻子說得,麵對兒子卻難開口。
隻待日後慢慢表現,慢慢償還吧。
第二天,盧興宇董振打車到的於家,接於宏波一起去學校。
於宏波和於媽打了個招呼,走到門邊時,又回頭和父親說了句:“我去學校了。”
這是從昨天見麵時那一聲“爸”之後,他和父親說的第二句話。
再怎麽寬的心,再怎麽告訴自己那是父親,一家人,不該有怨,可心裏頭,總歸是和以前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