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親人在側
回到房間徐彩霞的臉色好了些，見欣顏已經把被褥都鋪好了，想著大女兒傷才好，小女兒明天還要上學，就帶著兩個女兒躺下了。
頭一回住進自己房子的林欣顏睡不著，小聲和姐姐嘀咕著，從睡得真寬敞到不用聽爺爺打鼾再到剛才姐姐帶回來的肉真好吃……聲音壓不住的雀躍興奮。歡顏和她妹說，以後要讓妹妹天天吃肉，還要給妹妹單獨的房間，還有什麽帶花園有草地的，還要在自己家院裏給妹妹搭個秋千架、挖個水塘養金魚、養長著金毛的狗長著藍毛的貓……
聽得徐彩霞直犯迷糊，想著那得是啥樣家庭才能住那樣的房啊，連張雅涵怕也住不上吧，大女兒可真敢想。這孩子都是打哪兒聽來的這些，學回來哄她妹妹，電視裏看來的？
原本想等小女兒睡著了和大女兒說說體己話，叮囑她以後別這麽冒失了，萬一林鳳英她們渾勁上來再吃了虧，以後再有事兒讓她這個當媽的出頭。可倆女兒說起來就沒完沒了，聽著聽著倒把徐彩霞給聽睡著了。
興奮的小欣終於也睡了，歡顏把妹妹放在胸口的手放在身側，轉過頭來又看了看媽媽。
兩個至親親人的呼吸在響在耳邊，在靜夜裏十分清晰，林歡顏的心裏卻再一次泛起了疑問：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她真的回到九一年了？她真的回到媽媽妹妹的身邊了？她曾失去的最重要的一切，真的失而複得了？
“最重要的”當這四個字出現時，林歡顏混亂的思維變得清晰，迷茫的神情變得堅定。
對，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重要的媽媽妹妹都在身邊，那麽，她就要盡自己所能，守護好她至親的親人，讓她們過好日子！
正想著，房門的方向有動靜，是敲門聲，不大。
林歡顏支起上身，輕聲問：“誰？”
“我，你爸。”門外傳來林大誌壓低的聲音，“給我開個門。”
林歡顏輕輕起身，欣顏睡得很實，母親的眼皮似乎動了動。
走到門邊，歡顏拉開門插，打開房門。
門外是穿著襯衣的林大誌，手裏還拿著自己被子。
“你幹啥？”林歡顏小聲問。
“我，回屋睡覺。”林大誌邊說，邊擠進了西屋。
竟然不跟他爸他媽住了，搬回來了，這是？
林歡顏想了想，回身關了房門。
林大誌把被子鋪在炕尾徐彩霞身邊，也不說話，上炕蓋被，閉眼睡覺。
林歡顏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炕前看見她媽轉了個身，背對林大誌。
再躺下去的林歡顏思維飄到了她的另一位親人，林大誌身上。
對林大誌，歡顏的感情很複雜。上一世她對父親隻有嫌憎怨恨，嫌他蠢到不像個成年人、憎他完全沒有一個男人的擔當、怨他從沒給過自己和小欣父愛的溫暖、恨他害了母親一生一世。
上一世，母親過世後，林大誌在李素琴的安排下再娶，歡顏兩姐妹無人照顧，被姥姥接過去，從那時起，她再沒和這個“父親”見過麵。
直到林大誌過世，歡顏回來參加葬禮，才在一位遠親口中聽說，林大誌患的是腦病，而病因在林大誌十幾歲時就種下了。當時林家人出門串親戚，隻留了林大誌一個人在家，冬天燒炕的爐子一夜沒熄，導致煤氣中毒，第二天送去醫院時都沒呼吸了。後來人雖然救了回來，但腦子就不太好用了。
那位親戚還說，大誌以前可不那樣，雖然不如偉誌聰明，可也是個懂情懂義的孩子。
“懂情懂義？”這四個字安在林大誌身上，簡直可笑。在林歡顏的印象裏，從懂事起她爸除了會吃會睡會聽他媽話，對了，還會打人，其他什麽都不會。在單位的工作是林老爺子動用關係安排的，工作後廠裏一直給照顧著。
到底還是去林大誌住院的醫院找了病曆，腦CT片子上，清清楚楚的，腦子裏有兩塊指甲蓋大的透明光點。
“這個會影響一個人的智商情智嗎？”林歡顏問醫生。
“肯定會。”醫生答。
“會影響到什麽程度？”
“正常情況，患者的智商會降到十歲左右，樂觀一點的會在十五歲以下。”醫生說。
林歡顏走出醫院時覺得很可笑，她的父親竟然隻有十多歲的智商，她竟然恨了一個隻有十多歲智商的人那麽久？她的母親，竟然陪著一個十多歲智商的男人，過了一輩子？
難怪，林家人給捧著“鐵飯碗”的父親娶了個農村戶口的媳婦，而且不挑剔姥姥家的條件，婚後又花了大價錢給母親辦了宏城戶口，還給她在小學安排了工作。
這一切，都是交換，讓一個正常女人陪他們家患病的兒子過日子，生兒育女的交換！
得知這一切，林歡顏對林家的恨意更烈，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對已故去的父親的怨恨卻在慢慢變淡。
他十幾歲的時候差一點被煤氣毒死，撿了條命回來智力受損，他是個病人，一直都是。
生兒育女組織家庭，他本擔不起這樣的責任，一切都是他父母安排的，他又能怎樣？
一個隻有十餘歲智商的人，他又能怎樣？
如果說他的存在是妻女的悲劇，那他自己，又何嚐不是一個悲劇？
在父親過世幾年後，林歡顏已經原諒了他。
可她原諒的是已故的父親，現在，林大誌活生生的就在她眼前，就在她的生活裏，和她有扯不開斬不斷的聯係，她該怎麽辦？她該以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他？
作為女兒，她可以不計較，養他終老，可母親呢？這一世，林歡顏絕不會再讓母親早逝，那麽，母親以後的人生，還要陪著這樣一個“病人”渡過麽？
正想得頭疼，徐彩霞伸手給女兒蓋了蓋被子，又將手放在大女兒的身上輕輕拍了拍：“歡啊，睡吧，有媽呢，媽在呢。”
她知道自己還沒睡，大約以為自己是在為今天的事和明天怎麽麵對林家人不安吧。
林歡顏微微翹了翹唇角，一顆心變得安穩，“媽在呢……”這聲音讓人聽著，真心安。
閉上眼，將自己置入一片安謐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