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這幾日杜太太都躲在家裏哭,老爺子病著,她是不敢去找老爺子的,更何況,子孫不孝,卻要長輩為他們操心,這樣不孝的事情,杜太太更是做不出來。


  孰料今天老爺子突然找她過來,杜太太瘁不及防也沒辦法掩飾,就被杜老爺子給瞧出了端倪。


  待她將這事情給說個明白,杜老將軍長久的沉默之後,竟是沒有發脾氣,也沒有說一句怪責的話。


  他沉沉的歎口氣,蒼老消瘦的臉頰上卻蒙了一層清晰的頹敗。


  家要敗,真是擋都擋不住。


  他無力的歎口氣,那歎氣聲聽起來都是這般的蒼涼。


  杜太太哭的眼淚直往下掉,她是個善良而又柔弱的傳統女子,丈夫出了這樣的事,她心中唯有擔憂和害怕,是一句埋怨都不曾有的,若是今天爸爸打她罵她,她也不會有怨言,隻是,卻受不得老人家這般模樣……


  明明是兒孫不孝,何苦要老人同樣承擔這不幸?

  “爸……都是我們不好,讓您病成這樣還不能安心,還要為我們的事情操心……”


  杜太太跪在床前哭的泣不成聲。


  杜老將軍沉默良久之後,方才輕輕擺擺手,他說話的聲音似乎都蒙上了一層腐朽的味道,杜太太不敢再哭,強忍著停止了哭泣。


  “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想辦法的,不過是這麽點子錢,我們杜家還是拿得出來的。”


  杜老將軍這般說著,心底卻是掩不住的蒼涼。


  錢從何來?他的老戰友們有錢,那是人家手有實權兒孫爭氣,而他們家呢?以往得勢時,也是以貴壓人,從不曾在財上占過上風。


  但一家子卻也是錦衣玉食的吃穿不愁,若是在早幾年,他稍微費點心也不是弄不來幾百萬,但如今……


  杜老將軍沉沉的歎了一口氣,待到杜太太出去後,就撥通了自己下屬的電話。


  前些天,有個老家那邊的房產商想在京裏發展,曾預備重金賄賂他想托他的關係拿幾個項目,他拉不下臉求人,就給推了,現今為了自己這唯一的兒子,也為了杜家幾十年來積攢下來的臉麵,他不得不重新考慮。


  自己現在還能說上話,趁此機會幫自己兒子一把,杜家也不至於落得個淒涼的下場,若是為了那點子虛無的名聲,就任由事情鬧下去,待傳出去,為這區區三四十萬的美金吃官司,這京裏可就沒杜家的立足之地了。


  杜老將軍舉著電話許久,終究還是輕輕閉上眼,低低歎了一口氣,吩咐了下去。


  兒孫都是討債鬼,這話聽起來還真是不假,杜老將軍放了電話許久,又想到杜芳芳,心中更是煩悶不堪,唯一的兒子也不是這般性子,兒媳更是溫文爾雅知書達理,怎麽這孫女就給教養成了這般?


  左思右想,還是不放心,卻也無可奈何,隻得等著杜芳芳過來時,再耐心勸她一次。


  他不能臨到死了,看著杜家就這樣敗了啊。


  何以桀那個狗東西,就是一條裝死的蛇,毒蛇!他當初還真是瞎了眼了!

  一條線一條線都延伸出去,一個局一個局漸漸展開,杜森的口供已經落實,事情就是這樣,人心也就是這樣脆弱,隻要有一個人說了,那麽曾經死也要守口如瓶的人,就會比著看誰說的多,說的詳細。


  何以桀曾經猜測是杜芳芳想要置思思於死地,但也僅僅是猜測,待事情落實之後,他的憤怒卻是超出了想象,他想不到一個女人的心竟是這樣狠,手段竟是這樣毒。


  她已經將思思的臉給毀了,卻還不罷休,在她重病重傷時,要人將她仍在街頭?這究竟要是怎樣狠毒的人才可以做出的事?

  在這之後,他曾見過杜芳芳一次,她毫無一絲一毫的悔改,不,不要說悔改,她根本就連自己錯了都不曾承認。


  古董商的局是他和孟紹霆一起布下的,起初並不想牽連無辜,但沒有辦法,杜家不倒,就算是證據確鑿,杜芳芳還隻會毫發無損,他起初心有顧慮,杜太太和杜先生當真是一頂一的好人,但可惜,他們這輩子是沒這個緣分,臨到頭來,他卻還要昧著良心狠狠傷他們一次……


  隻是現在,他顧不上這些,當初思思承受那一切的時候,又有誰像他這般起過惻隱之心?


  隻要杜老將軍收了錢,事情立刻就會被宣揚出去,不給他機會將這一切壓下,杜森的供詞就會緊跟著宣示於眾,但隻有這些還不夠,陸放家裏從政,這其中的彎彎繞,他再清楚不過……


  更有那有心人,對杜家不滿的人,對杜芳芳不滿的人,早就把他們家的大大小小的破事給捏在手裏,隻等著杜家翻船這一天好宣揚出去。


  常在河邊走,怎能不濕鞋?不可否認,杜老將軍和那些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貪官蛀蟲比起來算是個君子,但要說什麽兩袖清風大公無私卻完全是扯淡,前些年他打壓政敵的手段不見得比誰光明正大,被人抓住把柄,也不是什麽太難的事,陸放不過是動用了一些關係,就搜羅出來一大堆。


  當然,背地裏陰人的他們不算正人君子,但你若是沒這些齷齪事,誰又真的能奈你何?


  何以桀有過躊躇,但到最後,他還是絲毫沒有動搖。


  隻是,當初發生的一切現今水落石出,他心中的那個疑惑,到底還是沒有解.開。


  思思受了那樣重的傷,又加上之前的病,到底真的香消玉殞了,還是被人暗度陳倉帶走改頭換麵?

  這其中好像缺了一環,怎麽都銜接不上。


  福嬸是當時的知情.人,可是福嬸送諾諾回去之時,思思已經變成了那躺在骨灰盒裏的一捧灰。


  那麽,在福嬸離開醫院的這一天中,還有沒有其他的目擊者?偌大的醫院,他就不相信,這事就沒第三個人看到。


  自從見到那個靳思思之後,他腦子裏就開始盤旋一個之前從未生出的念頭來:思思沒有死,一個那樣俏麗活潑,堅強勇敢的女孩,又怎會這樣輕易就死了?

  何以桀開車回去杭州的路上,還在不停的想著這件事,他走了整整半個月,也不知道她和諾諾現在什麽樣,尤其是諾諾,有沒有哭著找他呢?

  想到女兒,心裏就是一陣的泛酸,跟在他身邊許久之後,諾諾才慢慢的改掉了睡著之後要死死拉著他手的習慣,也慢慢的不再經常做惡夢,不再從噩夢中驚醒哭著叫媽媽,甚至……


  她已經很少再在他麵前提起她想媽媽……


  當初他還以為,是她年紀小,記不住事,漸漸快要忘記了媽媽,後來在三亞她發燒,昏沉中不停的喊著媽媽,她方才明白,諾諾對思思的想念,恐怕比他想的還要深,還要多……


  何以桀想起那天的情境,就忍不住的一陣自責,如果思思還在,肯定不會把諾諾帶成這樣,要她吃這麽多的苦的吧。


  他猶在想著,放在一邊座位上的手機卻是忽然刺耳的響了起來。


  何以桀被打斷了思緒,伸手拿過手機,卻是杭州那邊宅子裏的管家打來的,他心弦不由得一繃,趕忙按了接聽。


  那邊嘈雜的一片,管家的聲音很大,卻還是聽不清楚,斷斷續續的,他的心忽而跳的飛快,忽而又像是不會跳了一樣,在亂七八糟又伴隨著連綿起伏的尖叫聲中,他才隱隱聽得電話那端的人似乎在說——靳小姐被人打傷了……


  手中的電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下來,何以桀隻感覺自己整個腦子裏都是一片空白,他隻是憑著僅有的意識將車子開的飛快,在暮色降臨的時候,他終於趕回了她和諾諾都在的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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