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他跟在她身後,而她走的又快又穩,一直不曾回頭。
“相思……”他一咬牙,快走兩步繞過去在她麵前,又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漠漠的掀了眼簾,消瘦的臉龐,男孩子一樣的短發,灰色的加厚及膝衛衣,她果真是要他快認不出。
他說不出話來,就那樣望著她,而她也靜靜的看著他,隻是那眼睛上似乎是蒙了一層的紗,遠隔著萬水千山。
相思自認自己不是個矯情的人,她以前一直都是活潑爽朗的,從不肯傷春悲秋的絮叨一些風花雪月,但此刻,她看著麵前這個男人,這個她跟了四年的男人,她曾經愛到無法自拔,愛到恨都恨不出來的男人,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句話,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
再也,無法回去了,回不到最初相逢的那一刻,也回不到愛上他那一刻,他就站在她的麵前,可是他們之間有著跨不過去的懸崖。
寂如笙簫的夜色裏,他身上黑色的大衣幾乎和深夜融在一起,而那鬢邊,似微微有了白霜,她不知是自己花眼,還是事實如此,不過短短一年,他老了這麽多。
她不否認她心上滑過酸楚,但她隻是個人,是個會疲憊,會倒下,會退縮的人。
手指一根一根捏緊,她低下頭來,望著自己的腳尖。
“你認錯人了。”她的聲音和以前一樣沒有變,隻是低了一個音調,有些暗沉。
短短五個字,像是重錘,一下子敲在了他的心上,他身形微微搖晃,麵上的倉皇和頹然彌漫更深,他搖頭,目光中有繾綣斬不斷情絲,卻也有心酸的小心翼翼:“相思,我知道是你,我知道……”
“先生。”相思又看了他一眼,這句話說的十分無力,她自己都覺得無法相信,隻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您真的認錯人了。”
“思思……”他無力的苦笑,垂在腿側的手想要抬起來撫一撫她的臉,卻重似千斤一般,終究還是動彈不得。
相思卻已經轉過身去,長生反握住了她的手,兩個人肩並肩向前走。
何以桀牙關一點一點的咬緊,她冷漠的話語,那個少年挑釁的眼神,握在一起的那兩隻手,都像是無明業火在炙烤著他的每一寸肌膚,他忽然眼底有殺氣掠過,眼風隻是微微一閃,那兩個站在一邊的手下就跟了過去,文弱的少年怎是對手,三兩先就被人扭折了手臂拉開在一邊,長生清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一雙眼眸透出濃濃的不甘和與他年紀不符的狠利,何以桀如泰山一般穩穩站在那裏,他深邃眼眸掃過少年的臉,隻是唇角微微勾起一些,似給他一抹不屑冷嘲的譏誚笑意,然後就再不看他。
何以桀徑直往相思跟前走,長風衣在夜風中掀起下擺,露出結實修長的有力雙.腿,他頎長的身軀巍然如山,步伐穩健而又氣勢逼人,不說一字,卻有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他在這裏,其他人就像是點綴,怎樣都是被忽視。
她氣急了,站在那裏捏緊了雙手,全身都在抖,她眼底有灼燒的怒火,兩頰都燒的通紅,她怒目望著他,那裏麵的滾.燙憤怒,就像是冰寒的一潭水燒開了一般,何以桀心尖刺痛,卻強顏歡笑,還好,還會生氣,還會憤怒,至少好過麵無表情的對著他,他受不了。
他走到她跟前去,高大的身軀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籠罩,他周身都是冷冽而又清寒的霸氣,她翕動嘴唇,抑製不住的憤怒咒罵仰或是強裝出的冷漠話語掙紮著矛盾著不知道該怎麽出口,他卻已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一張臉上是堅定而又不容拒絕的霸道,聲音融入.夜色中,帶著讓人心悸的低沉:“跟我走。”
他拉住她的手就向前走,相思被他帶的一轉身,踉蹌的跟了兩步之後,立刻就開始墜著身子不願意再走,他手上力道加大了一些,她吃痛的聲音溢出唇,他的力道就又放輕了。
相思用空出來的那隻手死命的掰他的手指,他卻是忽然轉過身來,那一雙眼睛像是遙遠天際的寒星,讓人看不透猜不明,望著她時,卻有深深的愧疚和疼痛,她一愣,他卻已經彎腰把她打橫抱起,不容她醒悟過來反抗,就大步的走到了車子那裏,司機早已開了車門,他抱著踢騰著雙.腿掙紮的她進去,沉聲喝道;“誰都不許過來!”
車門關上,將他們封存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
她還在他的懷裏,他的雙手像是烙鐵,又燙又緊的箍住她,她掙不開,身上出了薄薄一層細汗,黏膩的渾身難受,她不能繼續待在這裏,她不能跟他走,她得回去,一諾還在家等著她,她還要給一諾喂奶,她要回家,她要回家!
“何以桀,你憑什麽讓我跟你走?你已經結婚了,你有太太了,你讓我跟你走幹什麽?讓我回去挨鞭子?被打個半死不活做你的地下情.人?”
相思逼自己冷靜下來,她說這席話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方才那樣的憤怒,她唇角微微的掀起一點,眼底帶著譏誚的嘲諷望住他,不躲不閃。
猶如一瓢冷水兜頭澆下,他忽然間清醒了過來,在昏暗的車廂裏,他的呼吸和她的繚繞在一起,這樣親.密的距離,卻讓他手腳都開始發冷。
他在做什麽,說了隻是看她一眼,說了不再介入她的生活,為什麽現在會控製不住的要她跟他走?
他哪裏有資格帶她走?不,他根本沒有可能帶她走!
他結婚了,娶了一個背景雄厚的女人為妻,他的身家性命和前程,肖書.記的下半輩子都係在那棵大樹上,他怎麽能帶她走?
可是就這樣放開手,就這樣放她走?他做不到,他隻是看著那個年紀很小的男孩抱了抱她,隻是看他們握著手,他就受不了,他就像是要發瘋了,他怎麽能再要她回去?要她和別人在一起,結婚,生子……
可是他說不出挽留的話,他若想留下她,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要他的相思偷偷摸摸跟著他,做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等他有能力擺脫杜家的時候,再給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他還無法對她殘忍到這樣地步,他也無法厚顏無恥成這般模樣!
握住她腰的手,一點一點的鬆開來,他頹然的靠在車座上,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幾歲。
相思立刻從他身上挪開,似乎他是什麽可怕的洪水猛獸,何以桀呼吸低沉,他無法留她,卻又舍不得說出要她離開的話,他就那樣閉了眼,等著她離去。
相思背過身去,聲音低低在密閉的車廂裏響起來,輕輕柔柔就像是月光下的溪水流淌:“何以桀,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過的挺好的,這樣平凡的生活,讓我覺得很安心,如果你覺得對我還有一些愧疚,如果你還念著我曾跟在你身邊四年,就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也不要打擾我的生活,好不好?”
他沒有睜眼,抬起一隻手,用手背覆住了雙眸,有說不出的哀傷,從他的心口上漸漸滑過,那個小小的女孩兒,終究還是被他自己弄丟了。
她說的很對,如果他還有良心,如果他對她還有歉疚,就不要再將她卷入是非和危險之中,他既然無法保全她,那就不要招惹她。
“我答應你,我放手,從此以後,不會有人打擾你的生活,我也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
他開了口,嗓音沙啞的像是揉了粗糙的沙粒。
相思驚的陡地回頭,卻對上他眼底的哀傷,她心裏忽然細微的抽痛了一下,窗外的路燈透進來柔和的光線,她才漸漸看清,他的鬢邊,好似真的染了一層白霜,他也老了啊,那個總是沉穩內斂高高在上的何以桀,那個風姿翩然讓無數女人傾倒的何以桀,他也會有這樣的神情,他也會有老去的一天。
相思低了頭,他今年,也有三十七歲了吧,心裏辨不出是什麽滋味兒,她伸出手,將車門打開,彎腰預備下車。
既然他答應了,那麽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話好說了,她也該離開,回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