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瘦的高高聳起的肩胛骨在劇烈的顫抖著,蘋蘋站在門外,隻看得到她一個料峭的背影,她的眼淚轟然湧出,卻隻敢死死的咬住手背,她瘦的嚇人,已是秋季,她穿了大衣卻看起來風吹就倒一般,更遑論,她現在還是個孕婦,肚子裏的寶寶已經七個月了!

  她在房間裏無聲的哭著,蘋蘋卻不敢進去,她心中狂湧著說不清道不明的一個念頭,漸漸成形,她卻不敢相信,也不願去相信。


  從二少出事那一晚直到現在,安城一麵都不曾出現,蘋蘋心裏在猜測,和他脫不開關係,但她還存著最後一線希冀,希冀孟紹塹還有別的棋子,希冀孟紹塹這一次沒有利用安城動手,希冀,他們之間的愛情,還有個轉機。


  隻是,他一天一天的沒有消息,她的心就一天一天的下沉,她無法在這裏麵對人前一滴眼淚都不落而人後哭的幾乎昏厥的靜知,她沒法麵對每天早晨都精神奕奕出門去江邊等消息而深夜拖著一身疲憊和濃濃失望回家的她,她無法麵對吃任何東西都會吐甚至喝水都像是吃毒藥一樣難以下咽的她,她更是無法麵對,她痛到極致,卻還安慰著同樣慌亂傷心的她的那個她……


  蘋蘋的眼淚紛亂而落,她活這短短二十多年,經受了不知道多少的世俗冷眼和人情冷暖,她至親的人隻把她當成拖累,早早就退學被逼著出來養家,她命好,還沒吃多少的苦頭就遇到了靜知,她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下人看待,從來都是溫柔而又和藹的對她,她那時候剛跟著她,笨手笨腳的,二少幾次都要發火都被她攔了下來,一點一滴,她時刻銘記在心,她不求能回報她什麽,隻希望她一生能夠幸福,可是現在,她回報她的是什麽?

  她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她卻自私的為了自己的男人,自己的愛情,生生的摧毀了她的幸福!

  她怎麽還有臉待在這裏,怎麽還有臉麵對她強撐的笑臉,怎麽還有臉站在她的麵前叫她一聲靜知姐,怎麽還有臉,聽她苦澀的安慰的話語?


  如果真的有人該死,那麽也該是她,是她這個豬油蒙了心的女人,是她這個弄不清大是大非的女人,是她這個自私自利的惡毒的女人!

  靜知伏在桌案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身.體早已到了極.限,而撐著她的,不過是那緊繃的神經,二少的事一天沒有結果,她就還能撐一天,但什麽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說不定立刻就垮了。


  蘋蘋強忍了淚意上前,拿了一邊的毯子蓋在她瘦削嚇人的肩上,她囁嚅再三,方才喊出那一聲靜知姐,話一出口,淚卻已簌簌而落,靜知緩緩的支起身子,瘦的青筋畢露的手指緊緊的攥住了她的,她方欲開口,窗外的天幕忽然之間陰沉了下來,轉眼之間電閃雷鳴,炒豆子一樣的雨滴就落了下來……


  她悵然坐著,麵對著窗子。


  那扇窗開了一半,疾雨就伴著狂風卷了進來,厚厚的天鵝絨窗簾幾乎是立刻就濕透了,被風吹的在空中亂舞,卷了水滴撲麵而來,臨窗的桌子上擺著幾本書,立時就被雨水澆了一個透,擺放的花瓶也搖搖欲墜,挾裹著濃重的土腥味道的雨水打濕了半個房間,也將她們兩人頭發淋濕,靜知就坐在那裏,望著外麵倒扣的碗一樣陰沉沉的天,嘶吼的雷鳴電閃震耳欲聾,她此刻方覺出害怕,一下子站了起來,連帶的蘋蘋都被她撞了一個趔趄,她疾步奔到窗前,狂風席卷將她單薄的身子吹的搖搖欲墜,但她卻不管不顧,素白的手一下子扯了窗簾甩開在一邊,乍然一聲驚雷,似將不遠處的樹都劈倒了一般,雨水將樹葉澆的刷刷響,天地之間滿是騰起的水霧,猶如仙境一般。


  但她一雙漆黑的眸子卻是牢牢的釘在極遠處那猶如一條白練一般的西洛江上,江水翻湧出白色的浪,似在怒吼一般捐出驚濤駭浪……


  細長的手指死死的摳住了窗框,她全身都在發抖,像是被雨水衝掉的一片樹葉,不消片刻,她就會消失在這疾風苦雨之中一般……


  蘋蘋慌地衝過來,拉了她的手臂想把她拖回來,她卻繃直了身子站在那裏,滿臉冰冷的雨水將她的頭發濕透緊緊的貼在瘦削一片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就那樣蜿蜒著從她的臉上淌下,蘋蘋哭的泣不成聲,死死的拉住她想把她從雨中拽回來,她卻忽然像是瘋了一樣抱住頭尖叫了一聲,一隻手絕望的伸出去在半空中,被那雨水敲擊的麻痛一片,手指蜷縮著,掙紮著,似要從那漫天的飛雨之中抓到一點什麽,但她的身子卻是軟軟的癱在了地上,一雙漆黑的眼眸空洞的睜大,就那樣看著蘋蘋,一行一行的眼淚猶如崩潰的江堤之中傾瀉的洪水……


  “他還在江裏,他還在江裏……紹霆……我的紹霆啊……他還在江裏……他活不了了……他活不了了…”


  她似乎是麻木了,也似乎是最後一線希望被這漫天的雨水給澆滅了,她坐在地上,披散著一頭濕發,隻是抓著蘋蘋的手,抓的那麽緊,將她的手背都抓出深深的血痕出來,她一遍一遍的重複著,不停的重複著,那一雙眸子,那一雙在今天還透出精神奕奕的光芒的眸子,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口枯井,這淚水如果此刻流光了,這口井也就要幹涸了。


  “靜知姐……靜知姐……我求求你了……你別這樣……二少如果看到你這樣……他在天之靈……”


  蘋蘋說到這四個字,忽然之間如遭雷擊一般整個人都釘住動彈不得。


  原來在他們的心中,二少早就死了。


  隻是沒人敢在靜知麵前說,也沒人忍心說出這個事實。


  靜知也突然安靜了下來,她就那樣瞪著一雙灰敗的眼眸,眼淚漸漸的幹了,那漆黑的瞳仁上蒙著一層讓人瞧了就心疼的灰,房間裏靜的嚇人,更襯的那窗外的疾雨聲勢駭人。


  蘋蘋抱住她,以背擋了窗口撲入的雨水,但她的身.體卻依舊是冷的像冰,似乎整個人,完全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靜知姐……你不為自己想,總要為二少想一想,他不在了,可是還給你留了孩子,他愛你愛的這麽苦,受了這麽多的罪,就唯獨留下這一點血脈,靜知姐……算我求求你了,你撐住好不好?小可,小可她都七個月了啊……您這樣折磨自己,小可她怎麽辦?”


  蘋蘋哭著哀求,輕輕搖晃她單薄的肩膀,靜知的眼珠似乎微微的動了動,原本灰敗無光的瞳仁之中,好似隱約的有了一點星輝,蘋蘋見她有了反應,慌地拚盡了力氣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又叫了兩個保姆進來一個去放熱水,一個和她一起把靜知扶到了浴室,她不再反抗,甚至在蘋蘋幫她脫濕衣服的時候還配合了一下,蘋蘋眼眶一酸,小心翼翼的扶了她跨進浴缸,她瘦的勒骨一根一根凸顯了出來,更顯的那肚子大的嚇人,蘋蘋扭過臉,裝作取毛巾,淚水卻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泡了熱水澡,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點,蘋蘋給她吹幹了頭發,她甚至還主動說要吃飯,蘋蘋慌忙讓廚房準備,她這幾天滴水未進,隻能先喝一點清粥,粥端了上來,她偎在床.上,蘋蘋拿了小勺子喂她,她含了粥,卻吞不下去,就像是上刑一樣,脖子痛苦的伸長,手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蘋蘋忍不住,拿了痰盂過來:“靜知姐,你吐出來吧,不吃了,咱們不吃了……”


  靜知卻拚命的搖頭,她臉漲的通紅,終究還是拚命將粥咽了下去,胃裏翻湧著不停的想吐,她卻幹脆自己端了粥碗,一仰頭咕咚咕咚的吞了下去,蘋蘋慌忙幫她拍背,她臉上沾著米粒,糊了一臉的眼淚,嗓子裏似火灼一般痛的難忍,想要吐,卻被自己死死的忍住,這滋味兒實在是太難受,仰躺在床.上,她捂住自己的嘴,緊咬了牙關,任眼淚肆意的淌下來,她卻不發出一點點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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