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她的瞳孔微微的有點渙散,她好似是疼的糊塗了,固執的抓著他不放,口中含混的呢喃著:“紹霆,你別去出差,別去,別離開我……”
他全身都哆嗦起來,他感覺自己的腿開始發軟,然後他就踉蹌的半跪在了地上,他摟著她,她的身子軟的似乎一折就斷,她蜷縮起來,疼的雙手緊攥,指甲都戳在了手心裏。
“不要去出差,不要去……”
她一遍一遍的呢喃著,似乎沉入了無邊的噩夢中,他卻漸漸清醒過來,木然的看著她的痛苦。
直到今天,他方才知道,她曾經承受的那些痛苦和折磨,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不能再自私的隻為了滿足自己的心願,逼她一遍一遍重溫那些噩夢,他不能再出現,提醒她過去發生的那一切,他若真的還有幾分真心對她,該離她遠遠的,老死不相見,讓她在另一個愛她的男人身邊,把那些傷痛忘掉。
他使勁掰開了她的手指,他木偶一樣站起來,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水,又拿出幾粒藥丸,方才折轉回來,她已經疼的失去意識,蒼白的嘴唇上有一抹鮮紅的血漬。
他不知道該是什麽樣的疼痛,才能讓她將自己的嘴唇都生生的咬破。
他的心有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窟窿,但是卻已經麻木了。
他清醒了,他慶幸他清醒的一點都不晚,如果他再繼續糊塗下去,她早晚會被他害死。
孟紹霆啊孟紹霆,你向來精明,怎麽遇到她,你就開始一次一次的犯傻。
“乖,把藥吃了,吃了就不疼了。”他將水杯擱在一邊,抱住她輕輕的哄。
她的頭發都散亂開來,汗濕了貼在臉上,她臉白的像是紙一樣,毫無血色。
他從來不知道她有這樣嚴重的胃病,但記憶中,結婚後那段日子,不曾見她吃過胃藥,也許,是那五年生活折磨出來的病。
他的自責又加深了幾分,眉目之間暗黑的神色漸漸彌漫。
孟紹霆捏住她的下頜微微使力分開她的唇,他將藥丸放進去,立刻喂她水,她伸長了脖子艱難的吞咽下去,他又喂她喝了半杯水,方才將她抱在懷裏,輕輕的環緊她的身.體。
他把臉貼在她的臉上,直到她痛苦的呻.吟漸漸的消失,然後睜開眼睛。
孟紹霆忽然收緊了手臂狠狠的抱了她一下,然後。
他突然鬆開手,將她放開,他站起來,目光看到牆上的壁鍾,五點五十五分。
他輕鬆的笑了一笑,沒有再回頭。
“我走了,靜知。”
他說完就走,一步一步,不快不慢,穩健而又有力。
靜知站在那裏不動,但她的肩膀開始劇烈的顫抖,她沒有開口和他道別,隻是看著他,拿起外套,換好鞋子,走到玄關,拉開門。
她的心跳停止了,她竟然冒出一個極其荒唐的念頭,如果他站住,轉身,如果他看著她,如果他再說一句,靜知,我不想和你分開,她就要妥協了,她一定會妥協了。
她緊張而又惶恐,她全身的細胞都要爆炸了,她眼睛瞪的那麽大看著他。
時間仿佛被萬能膠給粘住,不會再動。
他似要轉身了,靜知一下子捂住了嘴,她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怔怔的看著他的側臉,他已經張開了嘴預備給她說點什麽了……
“鐺!”
立式壁鍾忽然嗡鳴一樣響了一聲,整整六點。
他和她都不知道,這裏的壁鍾在淩晨十二點,早晨六點,中午十二點,晚上六點,都會敲響。
他仿若是聽到當頭棒喝,一下子轉過身來,拉開門,高大而又頎長的身軀隻是微微一閃,就消失在門後。
房間門被他輕輕的關上那一刻。
靜知無聲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她雙.腿一軟,撲倒在了地上。
她的臉貼在冰涼的地板上,她感覺自己的周圍都是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被那濃重的黑暗和冰冷包圍,隻覺得四肢和身軀都不是她自己的,房間空蕩蕩的,心也空蕩蕩的。
從此以後,她的世界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她得償所願了,她該心滿意足,她該喝上三瓶酒慶祝,她該興奮的忘乎所以,可是此刻,她隻感覺自己已經死了。
她不愛他,她早已不愛他了,她發誓她現在心裏對他毫無愛意,但是她為什麽感覺那疼痛像是跗骨之蛆,怎麽趕,怎麽趕,都無法擺脫?
C城的春末清晨,總該有濃濃的霧氣,高速公路上車子還稀少,雖然天亮了些,但還是要開著車燈。
孟紹霆這會兒方才覺得手開始劇烈的疼,他開了車內燈看了一眼,才發覺那隻手已經完全腫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傷了骨頭,紅的嚇人,卻並沒有傷口。
他一夜未睡,又喝了酒,和她鬧騰了這一夜,早已筋疲力盡,此刻單手開車雖有些力不從心,但好在清晨車子少,他一路倒也平平安安的出了高速路口。
時已過中午,A市是出了名的天氣炎熱,C城清晨還帶涼意,但A市此刻依然有人開始穿短袖恤,進了市區,孟紹霆就覺得自己有點支撐不住,他的左臂整個也麻痹了一樣,骨頭都似在疼,而困倦卻開始侵襲過來,隻不過稍稍一走神,方向盤就偏了一下,直直的撞上一輛小型貨運車。
在車子撞上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想兩手打方向盤,孰料左臂根本抬不起來,他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車子撞上去,小貨車駕駛室裏的司機嚇的張大了嘴,孟紹霆腦海中隻冒出兩個字:完了,然後就是劇烈的撞擊聲,疼痛漫卷全身,而他隻不過是感覺到短暫的劇痛後,就陷入了灰蒙蒙的黑暗之中。
靜知回了家,小保姆帶了小包子出去玩,她洗了澡就倒在床.上,這一覺直睡到中午,她睜開眼時,忍不住的呻.吟了一聲,頭痛的似乎要炸開了一樣,全身的骨頭也都帶著酸脹的痛感,而眼皮卻在一個勁兒的跳,她疲倦的伸手揉了揉,卻還在不停的跳。
靜知心裏有點發毛,她披衣站起來,走到窗前,就見小包子被小保姆帶著,正玩得不亦樂乎,她心中稍安,而緊跟著,卻又席卷上大片的恐懼,莫名的恐懼。
靜知站在窗前發了會兒呆,就去沐浴洗漱,等她收拾好出來,坐在梳妝台前擦頭發的時候,眼皮又開始跳了起來。
她幹脆放了毛巾,使勁揉了揉自己的眼皮,不一會兒,又跳了幾下,她歎口氣,這是怎麽了?
幸而小包子回來了,她的心思一下子被岔開來,陪著兒子吃了午餐,又哄他睡.覺,就把眼皮不停跳的事給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小包子睡著後,清秋打來電話,是問她的境況,電話裏,兩人沒說幾句話,靜知聽出清秋話裏話外的愧疚,心中原本的一絲慍怒早已消失,兩人又講了幾句,方才道別。
即將扣電話的時候,靜知忽然想到相思,就隨口問了一句,孰料清秋的聲音一下子就哽住了,好半天,她才緩緩說出一句話來:“靜知,相思小產在醫院裏。”
“什麽?”靜知隻感覺身子一下子僵住,她一向極喜歡相思,她漂亮而又活潑,心思極單純爛漫,比之清秋一向的心事重重,她總是快快樂樂的樣子,而昨晚,雖然她和何以桀之間透著怪異,但是,總歸還是樂嗬嗬的,很活潑的樣子,怎麽好端端的,就小產了?
“就是昨晚你和紹霆離開不久,我們也去酒店休息,然後……然後早晨醒來相思忽然打電話給我,說她一個人在醫院,她小產了……我,我問她,她隻是掉眼淚,一個字都不肯說。”
“我現在就過去,在哪個醫院?”靜知知道小產對一個女人的傷害有多大,而相思還是一個孩子啊,她懂什麽?現在一定害怕死了,還有,何以桀呢?他為什麽沒有和相思在一起?
“好,我知道這家醫院,我這就過去,清秋,何以桀呢?他為什麽沒有陪著相思?”
靜知的聲音裏添了幾絲的慍怒,清秋倒幹脆冷笑了幾聲:“何以桀?你提他?他還算是個男人?明知道相思懷孕了,還變著法折騰她,這不是存心讓相思死?”
“我從醫生那裏聽到事情的緣由,靜知,我要氣死了,我從來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無恥到這樣的地步,他就算是和相思有什麽解不開的深仇大恨,也不該這樣變著法的糟踐人吧?那好歹也是他的孩子,一條人命啊!”
清秋說著說著就義憤填膺的憤慨了起來,靜知也覺得胸口發悶,她隻是聽清秋這樣說就覺得無法控製的憤怒和悲傷,而相思會怎樣?她才上大三,她剛滿二十歲,她以後的人生路該怎麽走?
靜知打車去了醫院,相思已經睡著了,何以桀還是不見人影,倒是沈北城站在病房外,不知跟誰講電話,亦是皺著眉心,一臉的鬱色。
清秋眼圈都是紅腫的,隻是一遍一遍給相思擦著額上的冷汗,她睡的不安穩,嘴唇泛著烏青,而眼睛亦是紅腫如桃,顯然哭了許久。
靜知一看到此刻的相思,眼淚就掉了下來,清秋慌忙拉住她將她拉到一邊休息室,關上了門,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來,眼淚卻已經落了下來,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靜知,何以桀他不是人,不是人!”
“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記得以前,他們兩人關係不是現在這樣,怎麽好好的,就這樣……”
清秋搖搖頭,她有些茫然的望著窗外,而眼淚卻又淌了下來:“靜知,你不知道,兩年多了,一直都是這樣,相思不知被他折磨了多少次,可是,我無能為力,就連沈北城,他都看不下去了,可是他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