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前夕
“這怎麽行呢？”韓五抬起兩根眉毛，瞪圓了眼睛說道，“那兩艘船上的貨物可是花了我們近半的積蓄，怎麽也要保住的.老奴帶幾個人過去守著，暴雨來的時候，怎麽也會有些應對之策。”想起那麽多的銀子都打了水漂，心裏一陣肉痛，不顧危險要留下來保護那些貨物。
“還是讓老奴帶人過去吧！”佟大川開口說道，“老韓他們兄弟二人都是舵上的好手，把他們留在姑娘身邊，姑娘會更安全一些。再說了，老奴對兩艘船都十分熟悉，應對起來也更容易一些。”佟大川覺得今天和這些人一起鬧情緒，讓姑娘為難，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更有愧於玉老爺，所以就想挺身做點事情。
“其實兩位大叔都不用爭的。”雄飛和藍逸對視一眼，開口說道，“我們可以找幾個水性好的人安排到船上，到時候······”
“好了，你們都不用說了。”瀾心揮手打斷他們的話，“我明白大家的心意，但既然我的話已經出口了，就斷然沒有收回的道理。我既然把大家帶了出來，就有責任把大家都帶回去。隻要人沒有損傷，大家都平安的回去，就算是所有的貨物都毀了，我也覺得賺到了。”瀾心的語氣輕柔，卻鏗鏘有力。
“姑娘······”韓五蠕動著嘴唇，呆愣愣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佟大川最為感性，激動地眼圈都紅了，更覺得今天的事情自己做得欠妥當。韓大、藍逸和雄飛也非常動容，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瀾心嘴角微翹，見他們如此，也隻是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道：“此事宜早不宜遲，既然已經決定了，就馬上去做吧。”
“是，姑娘，我們這就去安排。”韓大躬身說道。其他人也跟著點頭，鄭重地保證道。
“嗯，大家就趕緊行動吧。”瀾心滿意地點點頭，“人手分配和調度上，你們協商一下。午時前，就通知下去。吃過午飯後，就開始行動，爭取在晚飯前，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請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會辦妥的。”佟大川躬身說道，其他人也跟著紛紛點頭。瀾心離開後，他們又商量了一下每個人負責哪一塊兒，商量好後，也就各自去忙了。
瀾心回到船艙後，無力地癱倒在矮榻上，眯瞪著眼睛，按壓著太陽穴，長籲一口氣。這一個時辰，鬥智鬥勇的，真是要累死了！不過好在總算是把他們都安撫住了，沒有內訌，這比什麽都好。
經過這一番較量，基本上把那幾個人收拾服帖了。除了身份上壓著，他們現在心裏上對自己也有些信服了。剩下的也不用太著急，來日方長，一步一步地讓他們對自己心悅誠服，做起事情來就更加得心應手了。想到這裏，瀾心忍不住翹起嘴角，微微地笑了。
“姑娘，您累壞了吧？”青荷看著她家姑娘躺在榻上，哼哼唧唧的樣子，心疼地問道，走過來，輕輕地替她揉捏著頭，嘴裏抱怨道，“這些人真是的，看起來年紀一大把的，做起事情來還跟小孩子似的。就因為這片海域，他們從來沒有來過，又要遇到風雨了，就鬧情緒！也不嫌害臊！”
看到瀾心唇邊的笑意，青荷瞪著眼睛嗔怪道：“哎喲，姑娘，您還笑得出來？當時奴婢站在邊上可是都急死了，真替您捏了一把汗。這要是在陸地上，他們要鬧就隨他們鬧好了，大不了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可這在海上，哪哪都是水，走都沒地兒走。這要是他們都撂挑子了，我們可該怎麽辦呀？”她覺得她家姑娘的心還真是大，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居然還笑得出來。要是她，愁都愁死了！
瀾心閉著眼睛說道：“其實，不怕他們鬧，就怕他們不鬧！”佟大川三人之所以願意跟她一起出海，除了因為她爹玉老爺的餘威外，還有就是因為這些年一直窩在莊子上，想回到海上找到當年叱吒風雲的感覺，一展雄威。
而藍逸他們願意追隨，則是因為墨雲穀的震懾。兩個目的、經驗和習慣都不同的隊伍混合到一起，再加上他們對她本人都沒有什麽信服力，所以鬧出矛盾是早晚的事。
“姑娘，您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還樂見其成似的！”青荷撇撇嘴，不滿地嘀咕道，對瀾心的奇葩想法十分不理解。
“佟大叔和韓氏兩兄弟，與藍逸和雄飛，他們各有各的優點，要想我們這次行船不出差錯，就需要他們之間通力合作。”瀾心解釋道。
青荷抬起兩條眉毛，用力地皺在一起，不解地問道：“可這跟他們爭得麵紅耳赤有什麽關係呀？”
瀾心閉著眼睛，已經有些困意了。過了一會兒，隨口解釋道：“一個團隊最忌諱的是麵和心不和，這樣把事情擺到明麵上，反倒了是省去了日後的很多麻煩。”
“姑娘的意思是說，有什麽事情，大家當麵鑼對麵鼓地說出來，不要在背後嘀嘀咕咕的。時間長了，雙方的矛盾就越來越深了，對吧？”青荷手上的動作不停，聲音輕柔地說道，“這倒是讓奴婢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幅畫。天鵝、烏龜和狗，同時拉一輛陷入沼澤中的車。天鵝向天空飛去，也拽著纏在腿上的繩子向天上拉；烏龜向海裏爬，拽著繞在脖子上的繩子，把車子向河裏拽；狗則咬著繩子向存在裏拉。三個動物三個方向，它們拚盡了全身力氣也無法使車子離開沼澤半分。
同樣的道理，要是佟大叔幾人和藍逸、雄飛他們也是這樣，遇到事情都是自顧自地按照自己的意思來辦，那麽······”聽到瀾心均勻的呼吸聲，她訝異地低頭一看，瀾心已經睡著了。青荷嘟著嘴，心裏有些委屈。自己好不容易發揮一次，講出那樣富有哲理的話，她家姑娘居然睡著了，真是太不給麵子了。
看到瀾心那緊蹙的眉頭和臉上的倦色，她伸出手輕輕地替她撫平。唉，青荷不由得歎了口氣，在周家的時候，姑娘不需要這樣操心，可姑娘總是處處受人掣肘，過得壓抑。現如今，姑娘不必看人臉色，可以活得肆意一些了。卻又是諸事壓身，勞心勞力的，什麽事情都要靠自己。唉！真是沒有事事都如意的時候。
青荷從床上拿出一條薄毯，輕輕地搭在瀾心身上，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船艙。
太陽沉入海底，夜幕籠罩著整個大海。一塊烏雲遮住了月亮，擋住了那柔和的光。寥寥無幾的幾顆星星，疲憊地眨著眼睛，一幅昏昏欲睡的樣子。
瀾心站在船尾，緊了緊被海風吹起的鬥篷。今夜的海風比以往的濕氣都要重，還夾雜著一股腥氣。瀾心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任由著海風吹拂著臉頰，吹亂了她的頭發。
所有的人都轉移到了大船上，從莊子上駛出的兩條船被連在大船的尾部。沒有燈，兩艘船上黑漆漆的一片，隻能看清大體的輪廓，如同兩個被人遺棄的孩子。
一股猛烈的海風吹到臉上，砸得她的鼻子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瀾心沒有伸手去擦，也擔心被別人看到。她上午說地豪氣雲天，可是真走到了這一步，心裏還是會疼的。不僅為這些貨物，更是為那兩條船。那可是跟隨著爹爹走南闖北、經曆諸多風雨的船，也承載著她對爹娘的思念。如今就要毀在她的手裏。自己親手扼殺了這一切，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澀。
爹爹的在天之靈會原諒自己的，對吧？瀾心在心裏暗暗地想道。正因為爹爹的大仁大義，她才會受到盧笙和當今皇上的庇護。身為玉家的女兒，她自然不會隻顧著眼前的利益，而罔顧那些生命的。她有責任和義務將這份仁義傳承下去。
青荷看著朦朧中的兩艘船，低聲問道：“姑娘，我們真的舍了那兩艘船和船上的貨物嗎？”低沉的聲音裏，充滿了濃濃的不舍，“要是沒有了這批貨物，我們的損失也就真的大了。這賠出去的可是我們近半的家業呀！”想想那麽多銀子就這樣打水漂了，想想姑娘這段時間的不容易，心裏如同打碎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
“銀子沒有了，我們可以再賺。可是人要是沒有了，可就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瀾心聲音低沉地感慨道，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兩艘船，這話像是說給青荷聽，可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天越來越黑了，星星終於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船尾上的風燈晃動地更厲害了。瀾心攏了攏頭發，順手擦幹了臉上的淚水，輕聲說道：“我們回去吧。”說完，便和青荷向船艙走去。
碰到正在四處巡邏的韓五叔和藍逸，他們手裏提著燈籠，昏黃的燈火映照在他們的臉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的凝重。一番見禮後，她輕聲囑咐道：“船上的安全就拜托給幾位了。我還是那句話，貨物損失多少都沒有什麽，最主要的是要保證人的安全。必要的時候，可以甩開那兩艘船，直接放棄那些貨物。”
“姑娘放心，老奴曉得的。”韓五恭敬地說道。平靜的語氣中再也沒有了那絲漫不經心的敷衍。
“嗯。”瀾心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對韓五語氣和細節上的改變，心裏十分滿意。隨即，又關切地囑咐道，“你們幾個人可以輪番值守，自己也要保重自己。”
“姑娘說的是。”藍逸拱手答道，“我們已經分配好了，我和五叔帶著人負責前半夜。韓大叔、佟大叔以及雄飛負責後半夜。我們一定會小心謹慎，確保整艘船的安全。”藍逸的話鏗鏘有力，讓人無端地信服。瀾心覺得她那緊繃的心，也跟著鬆了幾分。
夜，黑沉沉的，隻有船頭和船尾的風燈不住的晃動著，散發著昏黃的、柔弱的光。海風裏的濕氣越來越重了，那股腥氣也越來越濃。
瀾心坐在窗邊，看著那濃黑的夜，心裏一陣陣地緊張。今晚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夜晚，可是她除了等待，什麽也做不了，這種滋味，令人抓狂。那狂躁的海風再次把桌子上的蠟燭吹滅了。青荷摸出火折子，再次把蠟燭點亮。可是海風太大，她剛點著，就又被吹滅了。
瀾心看著再次陷入黑暗中的船艙，抬手關上了窗戶。青荷點著蠟燭後，趕忙用雙手把它罩住，見瀾心關上窗戶，才鬆了一口氣。
瀾心坐道桌子邊，看著那搖搖晃晃的燭火，輕聲吩咐道，“今晚的風大，是點不住蠟燭的。我們還是把蠟燭熄滅，上床休息吧，這樣也同時節約一些船上的資源。。”
青荷趕緊起身過去幫她鋪床。鋪好後，瀾心把另外一條薄毯遞了過去，說道：“你在塌子上睡，會冷一些。加條毯子吧。”從上船以來，青荷和瀾心都是分睡在兩個船艙裏的。隻是今天到了大船上後，房間有些緊張，瀾心就提出她和青荷住一個船艙。這樣空出來的船艙，可以安排其他的人。
“不用的，姑娘，奴婢不冷的。”青荷連忙擺手，連連後退，拒絕道。這條毯子是瀾心自己常蓋的，也相對能厚一些。現在瀾心把東西遞給她，讓她如何能接受呢？
“瞧你沒出息的樣兒，不過是條毯子而已，看把你嚇的。”瀾心瞪著眼睛嗔怪道，“行了，出門在外，沒有那麽多的講究的，給你蓋，你就蓋著吧。如果受了風寒，在這種缺醫少藥的情況下，諸事不便的大海上，那才是最麻煩的事情。”瀾心知道知道青荷心疼自己，也知道她的軟肋在哪。
青荷隻好接過毯子，屈膝行禮道：“奴婢謝過姑娘。”“行了，早點休息吧！”瀾心輕聲吩咐道。說著，就去掉身上的外衣，躺到了床上。
瀾心躺在床上，透過窗口看著那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