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一片混亂
玉蟬子是大宗朝的一代名儒。他是先帝的啟蒙老師,他學識淵博,但卻為人孤傲,不喜為官。故先帝坐穩江山後,他就隱居到玉虛觀清修,終年不出觀。據說先帝曾多次懇請他再次出山,給三皇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啟蒙,都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先帝有一次親自帶著三皇子到了玉虛觀,還是沒有讓玉蟬子改變主意。不過看在三皇子天資聰穎,眉宇間有正氣的份兒上,答應如他有疑問可以向他請教,但每年隻有一次機會。
玉蟬子除了清修之外,還酷愛收起天下孤本。他聽說盧家老太爺手裏有本“蘭亭序”後,曾經親自出觀向其求取,可是盧老太爺也是個倔強愛書的人,舍不得此書。可是玉蟬子沒有繼續糾纏,隻是放下話,無論何時,隻要帶著此書去觀中找他,他會滿足來人之所求的。
而如今,盧笙要求取江州知府一職,所以就直接讓人把“蘭亭序”直接送到了玉虛觀。他相信玉蟬子的為人,相信當初的那個承諾還會有效的。也相信父親的在天之靈一定會理解他的做法。
“老爺。”盧秋不稱呼他為“大人”的時候,就是把自己擺在盧家忠仆的位置上,厚著臉皮,倚老賣老,希望盧笙能夠聽他的勸阻,“現任江州知府林大人,在這個位置上無功亦無過,還有兩個月才到卸任的日期。兩個月雖然不長,可是憑借著方老大人在朝中的勢力及威望,以及與當今聖上的師生之情。隻要大人開口,他一定會替大人謀取這個職位的。更何況·····更何況,若是方老大人知道你去求了玉蟬子老先生,他的心裏······以後對您的仕途······”到了嘴邊的話,他終是沒有說出口,隻是期盼地看著盧笙,相信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希望他能夠改變主意。
盧笙掀開眼皮,眼神平靜地看著盧秋那張又是緊張又是焦急的臉。過了一會兒,他歎息一聲,垂下眼皮,聲音平靜卻有些惆悵地說道:“盧秋,你跟在我身邊多年,當年湖州的事情你也是和我一起經曆的。如果當初的玉老爺夫妻沒有出言相助,恐怕我連科舉的資格都沒有了,何談仕途呢?我謀求江州知府一職,就是要萬無一失的。這樣我才能盡我最大的能力,去守護著那個孩子,也算是對當年恩情的一點回報吧。”
“老爺······”盧秋還想開口再勸,被盧笙揮手打斷了,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好了,你即刻啟程,趕緊去辦吧。”
“是,老奴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妥當的。”盧秋知道無法改變盧笙的主意,也不再繼續墨跡,接過信鄭重地保證道。
盧秋走出門以後,盧笙站在窗前,看著樹下那斑駁的影子出神。
“老爺。”長隨敲門走了進來,見盧笙看過來,低聲問道,“前廳裏的客人老爺是過去見一下,還是讓他們回去?”
“讓他們回去吧。”盧笙淡淡地吩咐道,長隨剛出門口,盧笙又喊住了他,語氣平靜地說道,“我過去見一見吧。”
“是。”長隨恭敬地讓到旁邊,隨即跟著盧笙到了前廳。前廳裏的兩個人已經喝了五盞茶了,見盧笙回來,忙起身相迎,臉上不敢有絲毫的不滿。
“哎呀,坐坐坐。”盧笙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異樣,熱情地招呼道,“來人,給二位客人上新茶,”
呃,周大海和容之錦淒苦地對視了一眼,他們已經喝了五杯茶了,已經憋得受不住了。可又不知道盧笙何時回來,中途又不敢去更衣。現在繼續喝的話,一定會被憋爆的。可對上盧笙那平淡而溫和的笑容,拒絕的話又不敢說出口,隻能硬生生地忍著。
盧笙的談性似乎很高,一邊招呼著二人喝茶,一邊閑聊著。這可苦了周大海和容之錦二人,他們二人憋得難受,一邊擔心一不小心出醜了,在盧大人麵前丟臉,一邊還得小心應付著盧笙的問話。一時間,心裏叫苦連天。
看著二人不住地用帕子拭汗,盧笙心裏一陣膩味,意興闌珊地揮手放兩人離開了。小廝過來收拾茶具,盧笙厭惡地指著那兩套茶具說道:“拿去扔了吧!”
周大海和容之錦兩人如釋重負般快步離開,一陣舒服過後,才想起來,剛才隻想著如何小心應對了,完全忘記了今天的根本目的。就連接風宴的事情都沒有定下來。看著緊閉的大門,就像一道屏障,將二人隔絕在外。
一陣發呆後,二人皆懊惱地搖了搖頭,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幾天後,周記作坊再次接下了欽差的差事。周大海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是放下了,又開始精神煥發地開始忙碌起來了,周家又是一派歡天喜地的景象。
而容家則愁雲慘淡了,容之錦始終沒有找到機會跟盧笙遞上話,讓他替容家大老爺周旋一二。為此也多次來到周家,希望周大海能替他遞上幾句話。可是周大海遞了兩次話,沒有說完,就被盧笙擋回去了。為了自己的前程,他也不敢再逞能,繼續提京城的事情了。
容之錦雖然急得團團轉,但是也不敢說什麽。周家現在可謂是蒸蒸日上,容家的未來卻不可知,所以現在是萬萬不能得罪周家的。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容之錦送往京城打點的銀子和紅寶石被人偷走了。容之錦聽到這個消息後,眼前一黑,差點暈死過去。跌坐在椅子上,嘴巴張張合合,好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可是容大老爺對整個容家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無論如何都要救他於水火之中的。可上次的銀子幾乎已經把容家掏空了,賬上實在是湊不出更高的銀子了。沒有辦法,容夫人陸氏變賣了自己大半的嫁妝,把湊齊的銀子送到了京城。
這一次下來,容家的元氣大傷,也隻是麵上看起來還是那樣繁花似錦,風光無限。
“老爺,這次容家的銀子會送到京城嗎?”長隨稟報完外麵的情形,仗著膽子問沉思的盧笙。
“會的。”盧笙想也沒有想就回答道。“為什麽?有一就有二,對方能夠阻止一次,也能阻止第二次,第三次的。”長隨疑惑的問道。
盧笙臉上掛在招牌的笑,開口解釋道:“沒有希望時,隻能讓人著急。可是有了希望,眼睜睜地看著希望被打碎,才是最狠絕的報複。陸家這個小子腦子夠用,心腸夠狠,手段夠辣!”想到他得到的消息,陸震東也到了江州,似乎常住在那裏,更加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玉家老爺是生意人,那個孩子既然挑起玉家的門楣,以後自然會和陸家碰上的,有自己在旁邊守護著,至少能替她周旋一二。轉念一想,既然要離開了,這段時間撒下的網也該收了。
“老爺······”長隨見盧笙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椅子扶手,知道老爺這是在想事情呢!也不敢打擾,隻能用力抓抓頭發,絞著手指自己去尋思老爺剛才話裏的意思。
京城裏傳來消息,容家大老爺容之祥,吏部左員外郎,包養外室,人證物證俱全,罪名成立,罷免官職,永不錄用。吏部郎中孫琦任人唯親,縱容妻族驕橫跋扈,罰奉兩年,並將為吏部主事,主管檔案登記。也就是說,從此以後,他就隻能在吏部檔案室裏坐冷板凳了,外麵的大千世界跟他完全沒有關係了。
這時長隨才恍然大悟,明白盧笙那句“給了你希望又把希望打碎”是什麽意思了。容之錦眼睜睜地看著投出去的銀子打了水漂,這比銀子被偷還要讓人吐血。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情。眼下徐州城裏街頭巷尾、茶樓酒肆最熱鬧的話題,還是周家。與以前的風光不同,現在的周家可是塌了天了。
有人舉報,周記作坊在紡織時沒有上等絲線,竟然以次充好。周大海當然是喊冤了,盧大人明察秋毫,當即帶著人把周家織好的布搬到了大街上,當著大家的麵親自查驗。打開幾匹布,仔細查驗,都是上等絲線織成。就在周大海鬆了一口氣,眾人也覺得虛驚一場的時候。
突然在抖開的一匹布的中間部分,發現了問題。原來包在上麵的布匹都是上等絲線織成的,而下麵的都是次等絲線織成的。
周大海一個趔趄就癱倒在地上,麵如死灰地看著眼前的布,手指哆嗦著,嘴唇顫抖著。直到被人拖走了也沒有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盧笙微眯著眼睛,麵無表情地看著周大海剛開始時,情緒激動,漲紅著臉喊冤。接著以為是虛驚一場的時候,暗鬆一口氣,隻是這口氣剛提上來,還沒有完全吐出來,眼前的真相又讓他麵如死灰。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容,甩甩袖子離開了。
周家的天榻了,可偏偏周家另外兩房的人各懷心思,都不想出錢也不想出力。三房以孔海要科考,需要靜心讀書為由,全家總動員,搬到郊外的莊子上去了。
二房雖然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但還算是厚道,沒有一走了之,多少出了些銀子。綠衣還算是厚道,拿著自己的私房錢,離開了周家。劉氏整天以淚洗麵,一下子老了十多歲,完全沒有了往日那貴婦人的樣子。
陸氏支招兒,讓她去求方家。隻要方家老太爺一句話,這件事情就再容易不過了。可是,方家哪有心思理會她呀!好在,過了幾天後,衙門傳來話兒,說是念在周家上次的差事辦得用心的份兒上,這次發現及時,沒有釀成大禍,便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周大海被杖責二十大板,並罰款一萬三千兩。
劉氏聽到衙役的話後,又是一陣眩暈。既慶幸周大海終於有救了,有疑惑衙門裏的人怎麽會對家裏的銀子這樣清楚呢?她放在枕邊的匣子裏可不就是一萬三千兩嗎?
周大海覺得自己已經散架了,二十大板,板板都是實實在在地落在身上,結結實實地疼上一回。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的屁股一定是開花兒了。汗如雨下,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花白的頭發亂蓬蓬的,模糊中,他看到眼前有一雙黑靴子。
一個陰沉的聲音在他的頭上響起,“你應該慶幸那個孩子現在好端端的活著,否則,我要你們整個周家來陪葬!那個孩子重情義,我也就饒你一命。讓你知道利欲熏心,背信棄義的後果。”
腳步聲越來越遠,周大海渾身越抖越厲害,剛才那個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一般,讓他毛骨悚然,身心疲憊。可腦子卻異常清醒,他知道那個人口中所指的“那個孩子”就是瀾心,也知道剛才的那個人是誰。可是今天的一切他隻能爛到肚子裏去,一個字也不能透露出去。
感覺有人將他抬了起來,他被搖晃地一陣頭暈。迷糊中他似乎明白了方家對瀾心的特別,也似乎明白那天在驛館,提到周家和容家結親時,盧笙盧大人臉上那怪異的表情。身子越晃越厲害,腦子裏又是一陣迷糊,似乎什麽也看不明白。
周大海被抬回去後便發燒了,郎中請了一個又一個,都是於事無補,劉氏急得嘴上都起泡了。病急亂投醫,就讓大兒子周文謹去容家求助。
陸氏當即就摔了杯子,容家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呢,哪有那個閑心管他們家?隻是吩咐人開了庫房,包了幾種藥材,打發依雲送回去。
不到一個時辰,依雲就回來了。進來向陸氏請安。陸氏看著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的喝著上好的鐵觀音,放下茶盞後,又掂起旁邊的點心,大快朵頤。邊吃嘴裏邊叨咕著:“哎呀,還是娘這裏的茶好喝,點心也爽口。可不像我娘那裏,亂糟糟的。我回去了半天,那些丫鬟跟木頭一樣,耷拉著張死人臉,連杯茶都不知道倒。”
“咣當!”陸氏最喜歡的青花瓷茶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