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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獻降

  起初沈輕舟還不知城中嚴重缺糧的事情,因為每日端到她麵前的都同平常無異,直到她在街上看到一個孩子一直在哪喝水。


  才知城中許多人,都已經連續幾日沒有吃過飯,隻能喝水飽腹她這才知道。


  可是士兵和百姓們都通通瞞著她,他們寧願自己吃不飽穿不暖,也不願讓她知道。


  看著他們悄悄一個個挖草根吃,嘴上抹油的騙她,沈輕舟心中不是滋味。


  她爬上了曾經最喜歡上的瞭望塔,看著眼下的楓歌城,以及廣闊無垠的蒼茫,天地之大可是她卻連半個援軍都無從所尋。


  國未破,家卻無,忙碌半生,卻隻換得個亂臣賊子之名,造就自己的是他們,拋棄自己的也是他們,她拿命想要報效朝廷,可結果卻被驅逐流放,她覺著曾經所有的信念和壯誌,就像一個無比滑稽的笑話,她不得不承認,曾經她那奉為真諦的信仰,是錯的……


  沈輕舟失魂落魄的,來到了沈酬勤的墓前,一個人癡癡立於墓前,吹了半夜的風,最後她似乎做下了什麽決定。


  她伸手放在了他的墓前,深深歎了一氣,語重心長道,“爹娘,女兒不孝,可能沒法替你們報仇了,我不能讓全城的人同我陪葬,更不能讓常伯伯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家已經為了我們失去一個兒子了……”


  沈輕舟在墓前驟然跪下,重重的磕下了一個頭,遲遲磕在地上不起身,她的內心自然是不甘的,明明自己還是有機會同仇家一決高下,可是這是她犯下的錯。


  自己的錯,自己承擔,她不需要任何人寬恕,這才是她……


  婉兮葬在沈家祖地中。


  她在墓前立下了一塊石塊,然後跪坐於前,不眠不休的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在上麵刻字。


  “殿下,我覺得,您就應該斬斷常勝男他們的手丟去,這樣豈不更有威懾?”左隨建議。


  蕭定謀卻搖了頭,有些不忍道,“那些人畢竟也還是我漠北子民,我隻想要沈輕舟的命而已,能少傷一人便少一人吧。”


  “李城怎麽樣了?”蕭定謀問起。


  左隨無奈道,“自那日後,就跟傻了一樣,呆坐著飯也不吃。”


  “叫幾個兵,把他先弄回去。”蕭定謀吩咐了句。


  左隨點頭領命。


  “主公!”士兵跑到沈輕舟身後稟告,“蕭定謀的人又來叫囂,說若明日您再不出城投降,就於陣前斬殺常二將軍等人,並進攻楓歌城。”


  沈輕舟沒有說話,繼續刻著。


  常義示意那人先退下。


  到了第二日,蕭定謀帶著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而來。


  常義從城上回到了沈輕舟身邊。


  沈輕舟忽開口,問,“蕭定謀帶人來了?”


  “是。”常義回。


  “大概多少人?”沈輕舟麵無表情的繼續問。


  常義回,“大抵一萬。”


  “一萬。”沈輕舟苦笑了一聲,言,“這次,他可真是下了血本。”


  “主公放心,我等定誓死守護您和楓歌城。”常義視死如歸道。


  沈輕舟沒有說話,隻是吹走了石上的碎屑,上麵出現了“蕭婉兮之墓”五個大字,字上還沾著血跡。


  她滿意的蒼白一笑。


  然後轉身看向一臉憔悴的常義,突然她朝他跪了下去。


  “主公!”常義頓感驚訝,忙道,“您這是何意?快些請起!”


  沈輕舟不願起,仰頭同他說,“常伯伯,我很感激您,在沈家軍如此境地,還能不離不棄,往後我就把沈家軍交給您了,勞您替我每年在父母墓前盡盡孝。”


  說著她取下了腰間的令牌遞給了他。


  常義明白了她的意思,趕緊拒絕道,“不可,這絕對不可!主公,您這要是一去,必定凶多吉少啊!”


  “可若我不降,勝男和兄弟們,以及城中的百姓都得一死。”沈輕舟道,“我不想再讓無辜之人,而為我喪命。”


  趙伯伯死了,婉兮也死了,她實在不想看到,這世間還關心自己的人,一個個因為自己而離去,她已經很虧欠父母家人了,她不想再虧更多的性命。


  她心中想著不要連累任何人,可其實她已經連累了無數人。


  “常伯伯,我心意已決,讓我去吧。”沈輕舟沉重而決然的說到。


  常義握緊了劍柄,卻又隻能鬆開,顫著手接過了她手中的令牌。


  他知道,輕舟決定的事情,誰也攔不了。


  把沈家軍和楓歌城交給常伯伯,她就放心了,日後父母也會有人掃墓,現在的她除了無法報的血仇,已經沒有什麽可留戀和不舍的了。


  沈輕舟起身,緩緩往城門走去,指尖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麵。


  “主公!”


  剛到城門前,城中百姓一個個跑了過來,全部跪在了沈輕舟腳下,他們苦苦哀求道,“主公,您不能去啊!”


  “是啊,主公,不要去,大不了一死。”士兵也上前,紛紛單膝跪下抱拳齊道,“我等願與主公共存亡!”


  沈輕舟看著腳下這些視死如歸的士兵,以及哭的泣不成聲的百姓。


  這一刻,她好像隱約明白了,為什麽父親明明知道,那是一場計謀,卻還是選擇前往,而不是反抗到底。


  她曾以為父親如此,隻是愚忠,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她曾以為,真正的強者,是讓人畏懼害怕。


  但現在她明白了,真正的強者,不是讓人畏懼,而是敬畏。


  叫人提及就感到恐慌的不是強者,真正的強者,是提及就會讓人不由肅然起敬,叫人甘願為他赴死,這才是真正的強者!

  強者不是用來壓迫弱者的,而是用來守護弱者的,手中的劍指著的,是身前的敵人,並非身後的弱者。


  成長就是無數次直視人性,三觀崩塌,信仰挫敗。


  原來,這就是羅征的道,父親的道,可大道如青天,她卻不得出……


  “多謝各位好意,但這城外有我想守護的人,我必須出去。”沈輕舟含著淚光,抱拳向他們鄭重道,“各位,就此別過。”


  她轉身依舊堅定不移的走向城門,帶著滿腔不甘,去赴那一場必死的局。


  “恭送主公!”


  身後的人不約而同的說到,紛紛送她這最後一程。


  見對麵沒有絲毫動作,蕭定謀的耐心已然被磨盡,剛要下達絞殺令時,那沉重的紅木門,緩緩被拉開。


  隻見沈輕舟手持劍,一步一步孤身走了出來。


  雖然此刻的她臉色盡是倦意,毫無血色,但卻依舊美的那樣驚心動魄,叫蕭定謀手下的人不由失神。


  四周忽起大風,枝頭杏花紛落,揚揚灑灑,漫天飄飛,楓歌城好像知道她要離去,於是下了這一場漫天大雪,來為沈輕舟踐行。


  她緩緩來到了蕭定謀的馬前,長發飄揚在大風之中。


  在她的身前,是千軍萬馬,在她的身後則是高聳的城牆,和眾多百姓。


  而她在這二者之間,顯得如此渺小,猶如一隻毫不起眼的螻蟻。


  “沈輕舟,你終於肯出來了。”蕭定謀頓時得意不已,嘲諷道,“我還以為,你要在裏麵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呢!怎麽,不同我鬥了?”


  沈輕舟雙手抬劍,奉於蕭定謀馬前,言,“小人沈輕舟,自知以蜉蝣之身,無法同殿下蒼穹雄鷹相鬥,願領罪自戕以罪己之身,息殿下盛怒,望殿下高抬貴手,放過楓歌城百姓,以及其餘將領。”


  蕭定謀大笑了幾聲,饒有趣味的說,“你要是肯向本太子跪下,本太子便如你所願。”


  沈輕舟抬眼看向他,手不由握緊了劍身。


  “主公,不要跪!他可是你的殺父仇人!”常勝男喊道,“你不要管我們,趕緊回城去!”


  “是啊主公,別管我們,以後主公為我們報仇便可!”其他士兵也著急的說到。


  “閉嘴,再嚷嚷,先割了你的舌頭!”左隨惡狠狠斥了一句常勝男。


  常勝男也毫不客氣的回,“來啊,姑奶奶我怕你啊,八百年後老娘還是一條好漢!”


  沈輕舟看了眼常勝男他們,死死咬牙,她自然不想跪,眼前此人害得她家破人亡,是她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之人,可最終她還是低下了眼眸,忍著滿腔不甘和屈辱,緩緩朝他跪了下去。


  “輕舟……”


  常勝男不由淚目。


  她知道,對沈輕舟來說,最殘忍的刑法,就是把她的傲骨,一點點踩在地上糟踐。


  “沈輕舟。”蕭定謀居高臨下,譏諷笑言,“你不是口口聲聲要殺我嗎?最後還不是要跪在地上,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蕭定謀朝後伸手,左隨會意,將馬鞍上的東西,遞給了他。


  他將東西往沈輕舟麵前一丟,道,“自己套上。”


  沈輕舟猶豫的拿過,將那鐵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來人!”蕭定謀很滿意沈輕舟現在逆來順受的樣子,高興的說,“放人,回城!”


  他們將常勝男等人往前一推,常勝男欲上前救沈輕舟,可沈清舟卻向她搖了頭。


  於是他們隻能忍痛,眼睜睜的看著沈輕舟被抓走。


  沈輕舟入獄後,蕭皇總算是安心了一點。


  門外有響動,沈輕舟睜開了眼睛,李城走了進來。


  “沈輕舟。”李城質問,“婉兮呢?”


  “死了。”沈輕舟精疲力盡的同他說到。


  “不可能!”李城不信。


  沈輕舟苦笑了起來,悲涼的說,“你自己下的手,你自己不知道嗎?那一箭直入心口,她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以至於我大夫還沒有來,她就已經撒手人寰了……”


  “不可能!”李城還是不信,怒氣衝衝的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目眥盡裂的吼道,“是你把婉兮藏起來了對不對?你把婉兮還給我!”


  “是,我把她藏起來,李城,這輩子你都見不到她了,你也不配見她。”沈輕舟譏諷的笑著。


  “賤人!”李城朝著她一拳就打了下去,沈輕舟被打倒在地,他又上前雙手緊緊掐住了她的脖子,衝冠眥裂的咬牙言,“我要殺了你!”


  沈輕舟無法說話,明明難受至極,卻還是是朝他笑著。


  氣的李城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李城!”這時蕭定謀突然出現,他一腳踹開了他,怒斥,“你這是做什麽。”


  “我要殺了她,殿下,我求你讓我殺了這個賤人!”李城病狂的說到。


  蕭定謀言,“殺她是遲早的事,但在此之前,得讓她老實把布防圖交出來,你就這樣殺了她,本太子還從哪裏尋?愚蠢至極,來人,把李大人帶走!”


  門外的侍衛趕緊拖走了李城。


  蕭定謀在她麵前蹲下,抬起了沈輕舟的下顎,道,“你故意激怒李城,想死?沈輕舟,別妄想了,不交出布防圖,本太子不會讓你死的這麽舒暢的!”


  沈輕舟依舊吊兒郎當的笑著,嘴角卻慢慢溢出了血來。


  蕭定謀趕緊收回了手,生怕有一點沾到自己。


  他道,“沈輕舟,你害死了爰爰,我會把這筆賬,跟你好好算清楚。”


  蕭定謀鄙棄的看了她一眼,甩袖走出了牢房。


  沈輕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擦掉了嘴上的血,想著,就算死她也絕不會,把這布防圖交出來,報不了仇,想要安安心心坐在那皇位上,沒那麽容易,她要他們一輩子擔驚受怕。


  她笑著,嘴裏全是血,眼中一片蒼涼……


  林遠帆換了一身夜行衣,剛開門準備出去,隻見其母立於門前。


  “你要去哪?”其母質問。


  林遠帆囁嚅道,“出,出去散散。”


  “散散,需要穿夜行衣?”


  “我……”


  其母言,“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要去救沈輕舟!自從你得知沈輕舟入獄後,你便日日焦躁不安神情恍惚。”


  “母親,輕舟是我的好友,蕭定謀一直以來,就視她入眼中釘,如果我不趕緊救她,她必死無疑啊!”林遠帆道,“我必須要去救她!”


  “那你讓我和你父親如何是好?你讓我們林家如何是好?”其母上前拉住了他,一字一淚的哭訴言,“兒啊,你也不想想,為什麽那蕭定謀非要把沈輕舟入獄的事情告訴你,他就是挖這坑等你去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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