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紅妝
“好,明日,朕便叫人給你送來。”溫政良答應了他。
溫玉言開心謝道,“多謝父皇。”
婚期將至,府中上下都在忙碌,紅色的綢緞,也漸漸掛滿了每間屋子。
十五暗自歎了一氣,原本不想與溫玉言再有任何牽扯,本欲漸漸脫離關係各自安好,眼下兜兜轉轉卻又回到了他身邊。
這,並非她所想,可是又不得不如此。
“這都快成親了,怎還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藍玄機走來笑言,“莫不是舍不得義父?”
“是的。”十五道,“我還沒能好好盡孝,卻又要離開了,要不義父您去同陛下說說,讓我再多盡幾年孝道吧。”
“那還是算了。”藍玄機直搖頭,說,“你啊就知道成天管我,我巴不得你嫁的,遠遠的。”
“義父……”十五無奈。
藍玄機笑言,“好了,義父同你說笑的,不過話說我那徒兒對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好,你看給你送什麽來了。”
身後的侍女將東西端了上來,十五拿起聘書一看,立刻認出了那是溫政良的筆跡。
“陛下親筆聘書,曆代皇後,可都沒你這待遇。”藍玄機道。
十五笑了笑,說,“都是沾了義父的光。”
“不不。”藍玄機搖了搖食指,道,“我可沒這麽大光。”
十五回到房中,房中堆了一屋子聘禮,原本她的房間是很寬闊的,但現在都被這些聘禮占的狹窄不堪。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把整個東宮,都搬來送給十五了。
“小姐,您看這合歡扇,可真好看!”
小玥看著桌麵紅布上放著的團扇說到。
此扇,是成親那日,用來卻扇的。
按理說應是她們自己準備,但溫玉言卻為她送來了一把,同聘書一道。
小玥細細觀摩說,“而且小姐,這扇麵上的花紋也好不一樣啊,奴婢第一次見合歡扇麵,繡著的是一隻小兔子和小狐狸,隻不過這繡工略微粗糙了些。”
十五拿起來看了看,確實不是很精細,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
她明白,溫玉言已經把能給自己的,都給了自己,尊貴的身份風光的排麵,沒有一處委屈了自己,讓她成為了所有女子所羨慕的人。
除了那顆心……
“小姐,為何奴婢覺得,你好像不是很開心呢?”小玥見她麵上略帶一絲愁容。
“沒有。”十五強顏一笑。
這時一侍女走了過來,向十五福了個身道,“小姐,外頭有位自稱是姚大人,說是想要見您。”
“你去告訴她,我現在是待嫁之身,不能見外男,讓他離開。”十五言。
“是。”侍女往外走。
十五又忽叫住了她,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了玉鐲,交給了她,囑咐,“把這個也給它。”
“是。”侍女接過,走出了房間,前去複命。
當姚顧川看到換回來的鐲子時,便明白了十五想要說的一切。
他悔不當初,他還是喜歡十五的,可是卻被自己的膚淺蒙蔽了雙眼,等到自己冷靜下來後,他馬不停蹄的往回趕,卻得知陛下賜婚的消息。
姚顧川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哪般,眼下十五便已是自己的妻子了,可惜一切都晚了,他鬆開了十五的手,把她推向了溫玉言……
六禮完畢,婚期已至,皇城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皆掛上了貼著“囍”字的紅燈,為太子大婚慶祝。
十五褪下了衣物,踏入浴池沐浴,隨後換上已做好的嫁衣,又來到鏡前梳妝。
一旁的嬤嬤和侍女不停的誇讚著她,但她心中明白,那些不過是些阿諛奉承的話,鏡中的自己,不論怎樣裝扮,都同“貌美”掛不上一絲的關係。
暮色降臨,外頭爆竹聲起,鑼鼓喧天。
小玥急匆匆跑進來說,“小姐,太子殿下來了!”
“嗯。”已經梳妝完畢的十五起了身,從身邊的侍女手中,拿起了那把合歡扇。
溫玉言身著一襲降紅色的黑邊金繡錦袍,上麵繡著雅致竹葉的鏤空花紋,腰係金絲玉帶,身如青竹一般淩駕於馬上,平時半披的長發,皆束於銀冠,冠上紅色的流蘇垂落於兩邊耳畔,潔淨明朗,卻又不失皇室威嚴。
迎親隊在太尉府上停下,溫玉言翻身下馬,朝裏走去,來到了庭院中。
他心中忽然有些緊張,聽到開門的聲音後,溫玉言轉身看去。
十五手持羅扇遮麵,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而來。
看她,足抵紅蓮,素手紅衣,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鳳冠玉步搖隨步在空中微晃,頸套項圈天官鎖,肩披霞帔,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莊嚴尊貴中,又帶了幾分靈動和淘氣,十指好似鮮嫩的蔥尖,襦裙的袖邊,盡繡鴛鴦石榴圖案,寓意著多子多福。
溫玉言第一次發現,原來十五竟如此適合這紅色,縱然見不到臉也叫他覺得何為驚豔。
他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不知為何,隻要見到十五,他的心裏就會湧起萬般柔意,想要給予眼前人無盡的嗬護。
溫玉言走上前,向她伸出了手,十五隻見他的指尖,有一些小小的傷口,像是被針之類的紮過。
她想,莫非是義父,拿他試針,或者他是哪裏不舒服,讓義父診治過嗎?
十五不願細想,反正也同她無關。
她抬手放入了他掌心,溫玉言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握前小心翼翼,握住後便攥在了手中,再也不想鬆開。
溫玉言帶著她,一同向藍玄機拜別,隨後十五便走出了太尉府門,進入了花轎。
藍玄機看著迎親隊緩緩離去,臉上最笑著,眼眶卻不由紅潤了起來,他想,自己這半生,妻未娶家未成,居然還體會了一次,嫁女兒的心情,倒也是不虧了。
途徑的每棵樹上都掛著紅幔,無風時靜靜垂落,待到微風輕撫,樹葉颯颯晃動,胭脂紅的紗幔便飄揚舞動。
天暗了下來,一盞盞明燈亮起,整個皇城都被籠罩在了,一派喜氣的紅色之中,更有無數孔明燈徐徐升起,飄蕩在皇城上空,每一盞上都畫著兔子和狐狸,因為都是出自溫玉言之手。
雖然這場婚事,在皇室中算不上有多奢靡,但卻在皇城多少閨秀眼底,映上了難以忘懷的一幕,紅色駿馬,翩翩公子,八抬大轎,十裏紅妝,滿城皆慶。
一朵朵絢麗的煙火,在天邊炸開,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盛景。
十五微微掀開了轎簾,隻見前往東宮的那條道,燈火通明,繁花似錦……
下轎後,侍女將牽紅的一端放入了她手中,十五看了下手,再順著緩緩看去,另一端是溫玉言,扇麵遮著她的雙眼,她看得並不是很清晰,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但她依舊心中有了些緊張。
十五被他牽著,跨過了東宮的門檻,踩上了地上的紅布,紅布一路鋪到大殿,兩旁侍女手提竹籃,將籃中各色花瓣拋於空中,洋洋灑灑的落在了二人的身上。
溫玉言扭頭悄悄看了眼,走在身邊的十五,長長的睫毛低垂著,好像每一下輕微的抖動,都微微地,如同羽毛。
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什麽,原來他不是不希望十五嫁人,而是不希望十五嫁給除他以外的人。
步入正殿,溫政良高坐明堂之上。
喬公公拂塵一揮,高聲道:“新人入殿,禮啟,一拜天地!”
十五和溫玉言緩緩轉身,朝著殿外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十五暗暗攥緊了一下手中的牽紅,然後同溫玉言轉回來,向溫政良一拜。
“夫妻對拜!”
溫玉言和十五麵向了對方,緩緩向對方拜下,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模糊了,十五抬眼從扇麵中看到溫玉言,似乎在笑。
她想,怎麽可能,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妻子,怎麽可能會笑,就算是在笑,大抵也隻是虛情假意的笑吧。
隨後,侍女將她送入了新房,承恩宮。
“你們都先下去吧。”十五開口道。
“是。”侍女們福了個身,退了下去。
十五放下合歡扇,身後的床榻上,鋪滿了桂圓花生和蓮子,以前聽母親說過,這叫早生貴子。
可惜,她和他永遠都不會有孩子吧……
十五起身走下了床榻,環顧四周,屋內點滿了紅燭,火光在微風中搖曳。
看著窗扇的“囍”字,十五便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夢中,周圍這一切都是這樣的縹緲虛幻。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穿上嫁衣,還嫁給了這天盛的太子。
這一切都在朝她最開始的期望走去,可眼下她卻並沒有,當初所想的那麽高興了。
她的心裏很沉重,喜慶的大紅,也隻叫她感覺壓抑。
突然,十五隻覺心間一絞,急急後退了幾步,轉身雙手撐在了桌麵,一滴滴血墜落在了她的手背……
宴散後,溫玉言終於可以前往承恩宮。
“參見太子殿下。”門外候著的侍女,單膝跪下向溫玉言行禮。
溫玉言點了下頭,手放在門上卻沒有推開,他有點緊張,想著,現在屋子裏的人,是他的新娘,是他的妻,是十五。
待會兒麵對十五,自己該說些什麽呢?
明明自己和十五都已經是老相識了,可現在他卻像是第一次見她一般,期待喜悅又忐忑。
他深吸了一氣,鼓足勇氣推開了房門。
卻見十五躺在地上,嘴角還流著血。
“十五!”
溫玉言一驚,急忙上前將她扶坐了起來,可她卻已經昏厥,無論溫玉言如何喚她,她始終未醒。
後來,藍玄機為她施針,也未能將她喚醒。
“師傅,十五,她到底怎麽了?”溫玉言焦慮的問到。
藍玄機皺眉說,“她之前應是受過一次重傷,一直以來都未能痊愈,眼下複發才會如此。”
重傷?
可是溫玉言記得,十五好像沒有受過什麽重傷,難不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受過?
而且她也從未對自己說過,不過轉念一想,十五總是處處為自己考慮,即便是命在旦夕,隻怕也隻會自己擔著。
“師傅,十五不能有事。”溫玉言焦灼擔憂的說到。
藍玄機起身,說,“放心,不致命,但什麽時候醒來,我就不知了,你先喂幾副藥給她喝喝看吧。”
說著藍玄機便寫了張處方,小玥和糖豆忙去抓藥。
他忽想起,之前她說過自己不舒服,去抓藥。
原來那不是她的借口,從那時她就已經開始感覺不適。
可自己卻沒有去在意,隻顧著她和姚顧川的事情。
溫玉言在她身邊坐下,眼中懊悔又愧疚,她日日待在自己身邊,可自己卻連她受過重傷都不知。
“殿下。”糖豆端著煎好的藥走了過來。
溫玉言起身給她讓開。
糖豆舀了一勺,往十五嘴裏送去,可藥水卻從她嘴角流了出來。
“我來。”溫玉言見此道。
他上前,將十五從床榻上扶坐了起來,然後坐在了她身後,再慢慢放下她的身體,讓她整個人依靠在了自己的懷中。
“你們先下去吧。”溫玉言對糖豆和小玥吩咐了句。
小玥和糖豆福了個身,從房中退了下去。
溫玉言抱著十五,如同給孩童喂藥一般,一點點給她喂了進去,也毫不避諱的,用自己潔淨的袖角,去擦拭她嘴角漏出來的一些藥汁。
喂了很久,溫玉言才將那碗藥,給十五喂完。
但十五還是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他將碗放於床頭的櫃上,然後將她又小心翼翼的,放躺在床榻上,扯過一旁被褥仔細蓋在了她身上。
紅燭已燃過半支,屋內略微有些昏暗了下來。
溫玉言握上了十五的手,她手很小也很涼,他將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試圖驅逐她的寒冷。
他靜靜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還記得她初入府時,臉上還有些小圓,眼下反而卻消瘦了不少。
過往種種浮上溫玉言心頭,細細想來這一路,其實隻有十五會奮不顧身的,跟著自己出生入死,自己強也好,弱也罷,是萬人之上,又或人人所唾,隻有她,一直都在,毫無怨言。
可自己呢,卻一次次傷她的心,讓她難過。
她事事以自己為先,將自己看得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但他卻總是最後一個才想起她,把她丟在冰冷的池水中,丟在危機四伏的匪窩中。
過去,他從未回頭看一眼,這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傻姑娘,他不想辜負別人,卻一直都在辜負這世間,最愛他的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