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傾訴
薛罡又故作痛心疾首的說,“微臣為天盛鞍前馬後,如今卻還要背負這莫須有的罪名,陛下,微臣甚感心寒。”
“薛愛卿見諒。”溫政良安撫,轉而怒氣衝衝的責罵向溫玉言道,“永安王,你不經查證隨意奏本,你當朝堂是可隨意言談之地嗎!”
“父皇息怒。”旁邊的太子溫慎言忙道,“二弟顧事不周,但還望父皇看在二弟是心係百姓的份上,饒他一次。”
溫政良似是壓了壓怒氣,指著溫玉言疾言厲色言,“罷了,念在太子為你求情,朕姑且饒你一次,還不快向薛將軍賠禮道歉!”
眼前人分明就是殺人凶手,而他竟還要向他賠禮道歉,溫玉言心中不甘。
溫慎言見他遲遲不為所動,便走到他身邊,悄悄輕言了句,“二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些致歉。”
溫玉言緊捏的拳頭,鬆了開來,帶著滿腔怒氣,忍這內心的那份屈辱,向薛罩緩緩作揖賠禮。
好在薛罡並沒有糾纏不休為難於他。
“行了,退朝。”溫政良厭惡的看了眼溫玉言,起身有些惱火的憤然離去。
溫玉言失意的轉身欲走,薛罡叫住了他,道,“王爺向來沉默寡言,未想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溫玉言回頭看他,薛罡笑了起來,滿臉的得意……
“二弟!”溫慎言追了出來。
“皇兄。”已離開朝堂的溫玉言停下了腳步,轉身向已經來的自己麵前的溫慎言,行了一禮。
溫慎言拍了怕他的肩,道,“二弟,我信你。”
溫玉言原本失落的目光,出現了一絲光芒,有些不確定的問,“皇兄真信我?”
溫慎言點頭,說,“你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我信你說的一切,隻是你太衝動了。”
溫玉言心中一暖。
“皇兄教訓的是,方才多虧皇兄為我說情,臣弟感激不盡。”溫玉言抱拳欲鞠躬。
溫慎言趕緊抬住他的手,說,“二弟言重了,你我血濃於水宛如手足,區區此事不值一提。”
“真沒想到薛罡竟做出此等事情。”溫慎言憤憤不平,又問,“二弟當真沒有物證?”
“當時情況緊急,我沒來得及。”溫玉言回,現在想想他當時就因好好尋一下,如今是後悔莫及。
溫慎言隻好歎了一氣,又問,“那當日僅有你瞧見了嗎?可還有旁人,多個人證也是好的。”
溫玉言想了想,說,“有,我的侍女十五,她那日同我一道。”
“如此甚好,二弟可否帶我去見她?興許我能從她口中得到什麽新的線索,本太子絕不允許這樣的人逍遙法外!”溫慎言義憤填膺。
溫玉言點頭,於是便帶著他回了府。
“阿卓,把十五叫來。”溫玉言吩咐了句。
阿卓麻利的跑到後院,十五還在院中的池邊喂小魚。
“十五!”阿卓急匆匆跑來,說,“你快太子殿下要見你!”
“太子殿下?”一邊掃地的阿園,當即丟了掃帚,跑來興奮的說,“阿卓大人,我也想去!”
“你去作甚,太子又沒傳召你。”阿卓無語道,“太子殿下隻召了十五,你還是好好掃你的地吧。”
“十五,你快些隨我去。”阿卓拉過她急切道。
十五腳步卻沒動,定在原處,隻問,“阿卓大人可知,殿下為何要召見奴?”
“我不知道,王爺就說,要我帶你去見太子殿下。”
她默了下,言,“阿卓可否允許奴回房,稍加梳洗一番?奴現在這副樣子,隻怕要殿前失儀。”
阿卓見她一身泥,確實不適合,隻好點頭道,“那你快些。”
“是。”十五福了個身。
阿園冷笑,“就你這種容貌,怎麽打扮也是無濟於事,麵紗可得遮好了,可別嚇著殿下連累了我們。”
“多謝阿園姐姐提醒。”她沒惱,麵帶笑意的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見她離去的背影,阿園心裏不是滋味,氣憤的踢了一腳旁邊的石子,以此泄憤。
過了會兒,阿卓帶著十五前來。
“永安府掌事十五,見過太子殿下。”她跪下,朝拜了一禮。
“你就是十五?”溫慎言放下手中的茶盞,看向於她。
“是。”
溫慎言打量了她一番,問,“為何以麵紗示人?”
她回,“奴麵容醜陋,恐驚著殿下。”
“原來如此”溫慎言抬了下手,道了句“平身吧。”
“是,多謝殿下。”
她緩緩起了身,雙手合身前低著頭。
溫慎言道,“本太子有事要問你。”
“太子殿下且說,奴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溫慎言滿意道,“本太子且問你,你是否同王爺見過將軍府的人,將一女子強行帶入了馬車?”溫慎言盤問。
十五回,“是。”
“你如何確定是將軍府的人?”
“其實奴婢也不是很確定,就是依稀聽見他們自稱是將軍府的人,而且馬車也好像是將軍府的。”
“就這些?再無其他?”
她一下又跪了下去,緊張的言,“殿下恕罪,當日事出突然,奴婢惶恐至極,實在是記不清了。”
溫慎言瞥見她的手微微發著顫,勾唇一笑問,“你很怕我?”
十五手抖的更厲害了,直言,“殿下威震四方,奴不得不懼。”
溫慎言輕笑了一聲,轉頭對溫玉言道,“二弟你這掌事,膽量還需再練練。”
溫玉言微微笑了笑。
“行了,你退下吧,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你應該明白。”溫慎言話中有話的對她交代到。
“奴明白。”十五拜了拜,起身離去。
剛回後院,就傳來那尖酸刻薄的聲音,說,“喲,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啊?”
“殿下仁愛,不忍奴一直站著,便吩咐奴先退下了。”她轉身對阿園道。
阿園嘲諷,“我看是某人太礙眼了吧,殿下看不下去了故才遣之。”
說著,她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十五眼珠一轉,話鋒一轉對阿園說,“阿園姐姐應該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吧?阿園姐姐也不必難過,十五可以同姐姐講講殿下的風姿。”
“你說什麽呢!”阿園笑容一頓,當即怒道,“不就是見了太子殿下一麵而已,有什麽好得意的!”
十五表情真誠的說,“至少,我見過殿下,而姐姐這種身份,隻怕一輩子也很難得以相見,十五也是好心。”
“誰要你的好心!”阿園揮手就是一耳光打在了十五的臉上,怒不可遏的將她推倒在地,揪住了她的衣襟。
“阿園姐姐,你這是做甚?”十五在地上胡亂掙紮。
阿園一邊扯她頭發,一邊破口大罵著,“不過是個掌事還真以為高人一等嗎?見過殿下有什麽了不起的,還耀武揚威到我的麵前,我認識殿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兩人扭打在一團,十五處於下風被阿園連扇了好幾個耳光,幸得後來了人,這才將她二人拉開。
阿園抓花了十五的臉,糖豆為她抹藥的時候,越抹越氣,憤憤不平道,“這個阿園,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囂張氣焰,你好歹也是一府掌事,她怎麽能打你呢?”
十五笑了笑。
糖豆詫異,不能理解的說,“你還笑得出來,看看你自己都被她打成什麽樣了,也不知道你有什麽好笑的。”
“我不笑,難道哭嗎?這樣豈不是讓她更開心?”十五笑言。
糖豆想想,似乎也是這麽個道理。
“而且……”十五撫上自己被打的臉龐,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意味深長的說,“我這一巴掌值了。”
“值?”糖豆都被十五說懵了,她可沒見十五撈到什麽好,倒是渾身是傷。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十五輕描淡寫的說到,又傾身朝銅鏡靠近了些,看了看額頭的傷口,說,“糖豆,明日陪我去采購些,金創藥吧。”
“嗯。”糖豆點頭……
次日,十五便帶著糖豆去藥鋪買金創藥。
“十五。”糖豆抱著一堆藥,不解道,“為何你忽要買如此多的金創藥啊?”
起初她還以為十五是給自己買的,可懷中這一包袱,她一人用顯然不會。
十五拿過她懷中的金創藥,抱著回,“經過昨日的事,我忽然想到,受傷之事不可避免,府中多備些金創藥總歸是好的。”
“哦哦,我明白了,這叫以備不時之需!對不對啊十五?”糖豆恍然大悟。
十五戳了下她的小腦袋,笑言,“嗯,糖豆真聰明。”
糖豆嘿嘿一笑,又伸手說,“給我拿吧。”
“不用,我拿得動。”十五將包袱抗在肩上,說,“走吧,回府。”
“嗯。”糖豆跟著她離開藥鋪。
走在街上時,忽然來了一大幫官兵,他們將路上行人全都推到一旁,嘴裏還不斷嗬斥著,“閃開閃開!”
“這是怎麽了?”被趕到一邊的糖豆不解,看向身邊的十五。
十五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但很快,她便看到太子殿下騎著馬緩緩過來,而他的身後則是一輛囚車,囚車用八根鐵鏈關押著一名囚犯,囚犯蓬頭垢麵渾身血跡,一看便是被用過刑。
“此人是誰啊?怎麽這麽慘?”糖豆好奇的問向旁邊的一位大伯。
大伯回道,“你不知?此人乃是漠北的鎮國將軍,要說咱這太子,那可真是年輕有為,漠北將軍精通兵法,出戰以來從無敗績,是漠北的長勝將軍,兩國交戰這麽些來,朝廷大官就無人與之匹敵,結果就在前些月竟敗在了太子殿下手中,這漠北的長勝將軍看來也是徒有虛名啊。”
“哦,原來如此,太子殿下可真是威武!隻不過……”糖豆歎息了一聲,扭頭又對十五說,“這個人倒是有點可憐,身上的傷我看著都痛。”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戰俘曆來都是這般下場,不足為奇。”十五看著囚車中的人,平靜的說,然後收回了目光同糖豆道,“走了。”
“啊?哦。”糖豆忙跟上她的腳步離開了人群。
明月高照,晚風吹拂,十五在燭光下,盯著手中的一小塊布料發了呆,指麵若有所思的摩挲著布塊,最終她起了身……
書房還點著燭,十五走了進去,房中隻有溫玉言一人,他站在窗邊無聲無息,背影如竹,袍服雪白衣決飄飄,像是從天邊而來的一縷月光,柔和又清冷,不染凡塵。
十五不由看癡了眼,過了許久才回過神,然後輕言細語喚了聲,“王爺。”
溫玉言回首看向她,緩緩問,“夜已深為何未歇?”
“那王爺為何也未眠?”十五緩緩走到了他身邊,“是又在思念司徒小姐了嗎?”
溫玉言搖頭,語氣沮喪的說,“我在想,那日朝堂彈劾之事,究竟是對是錯。”
他好像做對了,但又好像錯了,他想不明白,心中苦悶……
“世道紛亂,孰對孰錯,孰黑孰白,誰又說的清楚道的明白,也許唯有經曆一番,才能領悟吧。”她娓娓道來,“十五覺得,不論如何,順心而為盡人之力便可。”
他看向她。
這些年來,他從未向人傾訴過煩悶,兒時他也隻向流螢傾訴過一次,但流螢是個坐不住的性子,他沒說幾句她就已經困的睡下了,後來他便覺得自己的心事,是自己的,沒必要去擾其他人,今日見著她,竟不知為何,情不自禁的吐露了出來。
而十五也是這些年,唯一會認真聽完他所有話的人,她簡簡單單的話術,有種無法言喻的力量,叫他煩悶了幾日的心情,忽然就釋然了不少。
“原來傾訴,真的可以解除不少煩悶。”溫玉言不由感歎。
十五淺笑,言,“奴曾說過,王爺有什麽心事,都可以同奴婢說,奴婢願為王爺排憂解難。”
“十五,你好像總是能夠,懂得很多事情。”溫玉言心中佩服到。
她看向窗外的明月,說,“奴婢命運多舛,一路翻山越嶺顛沛流離,從風雨而來,沿途得見無數世態炎涼,人心險惡,自然便懂得多了些。”
溫玉言注視著她的側顏,眼前人,發間隻是戴著一支普通的木簪,穿著婢女的粗麻服飾,一張臉還整日以黑布遮麵,平庸的不能再平庸,如果非要說她特別的地方,大抵是那雙眼睛吧。
說實話,初見時,溫玉言便覺得,十五的眼睛在她的這張臉上,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