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七月七日長生殿(4)(二)
“羅正剛姑姑回來了,燕飛就跑去人家家裏待著了,這會兒估計在那邊蹭飯呢!”覃燕秋道。
顧逸昀不禁笑了,道:“就是前麵有紫藤花的那家院子?”
“嗯!也不知道那小子的臉皮怎麽那麽厚,明知道人家女孩子煩他,他還硬往上湊。昨晚和我媽說,他不去美國上學了,要去京裏讀大學。”覃燕秋道。
“難得小飛開竅了,你可別打擊他的積極性!”顧逸昀微笑著說。
覃燕秋側過臉,看著他,道:“那你什麽時候開竅啊,我的顧大公子!看我都當媽了,你還一個人。”
顧逸昀隻是微微笑著,不說話。
“全國人民都知道我們榕城出美女,你可倒好,快三十歲的人了,對女人都目不斜視的,你這是在打我們榕城女生的臉呢,還是你自己有問題啊?”覃燕秋取笑道。
“懷孕了會讓人的嘴巴變毒嗎?你現在說話越來越毒了,小秋!”顧逸昀笑道。
“切,我還不是不甘心嘛!我就想看看你將來要找一個什麽樣的人做你老婆,讓你連我這麽漂亮的女生都視而不見!”覃燕秋故作認真地說。
“我可不敢看你,我怕老羅把他們軍艦上的水兵們帶回來,每人給我一拳,我就嗚呼哀哉了!”顧逸昀笑著說。
“燕秋,不許你這樣說逸昀!”覃春明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爸,您怎麽老向著他啊!”覃燕秋道。
顧逸昀起身,對覃春明道:“我去找一下小飛。”
“啊,你也去啊?那你還回得來嗎?”覃燕秋叫道。
“怎麽回不來啊?”顧逸昀道。
“曾家那個女兒,真是漂亮,叫迦因的,天啊,我和你說,我就沒見過那麽漂亮的女孩子,跟畫裏出來的一樣!我怕你去了之後,跟燕飛一樣抬不動腿邁不動路!”覃燕秋道。
覃春明笑了,對顧逸昀說:“那你去把他叫回來,這小子,我也好幾天不見影子了!”
像畫裏麵走出來的嗎?顧逸昀想想覃燕秋的話。
哪有那麽誇張?他想。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那個紫藤花的院子,他的腳步就忍不住會走過去。
夜色,姍姍來遲,半邊的天空都被晚霞染成了紅色,可是,再絢爛的晚霞,都不及他眼裏這紫色的花雲。
一個女孩,穿著純白的連衣裙,那烏黑的長發被一條粉絲的絲帶挽著,正拿著一個羽毛球拍跳起來取那被花枝夾住的球。
那個背影,讓顧逸昀的腳步停滯了。
“給你--”他抬起胳膊,從那花枝中間輕鬆地取下那個羽毛球,道。
“啊,謝謝您,謝——”她忙轉過身,可是,當她轉身看見那張俊逸的臉龐時,整個人都驚呆了。
顧逸昀怔住了,靜靜地注視著她。
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停滯了。
紫藤花--
一陣亂風突然吹了過來,吹落了幾朵花瓣,落在她的烏發之間。
“別動--”他說,她真的一動不動,等著他。
“有花掉下來了!”他把取下來的花展示給她看。
她微微笑了,道:“謝謝你!”說著,她伸出手,顧逸昀愣了下,看著她那張稚嫩清秀的臉上的笑容,那似乎是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的笑容,讓他的心,一陣陣顫抖著。
“我的球!”她微笑著說。
“哦,抱歉!”他把球遞給她。
“謝謝!”她說完,轉身就走向那扇門。
顧逸昀的腦子裏,忽然有一道亮光閃了過去,而她還沒有走到門口。
紫色的花架下,青石板的古巷裏,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哎——”他叫了一聲,她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他。
顧逸昀的心裏,似乎有什麽聲音不停地在重複,卻根本不知道是什麽聲音。
他快步跑過去,站在她麵前。
“丫頭,我來找你了!”
丫頭,我來找你了!
丫頭,我來找你了!
她的腦子裏,這句話不停地回旋,似乎是回聲不停,又似乎是記憶的什麽地方裂開了——
“你,找,我?”她的嘴唇顫抖著,清瑩的大眼睛裏,淚花閃爍。
眼前的女孩子,隻不過十六七歲,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卻怎麽,怎麽就覺得,這樣的,熟悉?
他點點頭,目光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語氣肯定又執著:“迦因,我來找你了,我們,回家——”
回家?
淚水,從她的眼裏倏倏落下。
他抬起手,輕輕地擦著她臉上的淚。
“我以為,你不來了!”她仰起臉,望著他,淚眼蒙蒙。
“傻丫頭,我一直在這裏等你,等著我的迦因長大,等著你回來。”他的手指插入她那柔軟的黑發之間,聲音有些哽咽。
她撲在他的懷裏,閉上眼睛落淚。
頭頂,紫藤花長長的花枝隨風輕擺著,馥鬱的香氣包圍著兩個人。
似乎,是過去的一生,又似乎是未來的一世!
“最曖昧的人最難忘記
因為還留下夢境
最浪漫的人最難清醒
不信誰無情
假如能像風和雨
彼此又疏離又親密
不問你不說的秘密
快樂會不會延續
紫藤花迎風心事日深夜長
越想逞強去開朗
笑聲就越啞
紫藤花把心拴在旋轉木馬
樂園已不還喧嘩
還念念不忘舊情話
愛情最折磨的不是別離
而是感動的回憶
讓人很容易站在原地
以為還回得去。”
“迦因--”覃燕飛騎著自行車過來,叫了她一聲。
她鬆開擁抱著自己的人,轉身看向後麵過來的覃燕飛。
“等會兒一起去湖邊騎車,怎麽樣?”覃燕飛微笑著問她。
她看了眼身邊的人,搖搖頭,道:“不了,我,要回家了!”
這時,曾泉和方希悠從院門裏出來,手裏握著球拍的方希悠看著她。
她趕緊把球拍和球塞到曾泉的手裏,拉住顧逸昀的大手,向巷子外麵開始跑。
“哥哥,你和希悠姐姐玩吧,我走啦!”她的笑聲,回蕩在這個古老的巷子裏,留下門口幾個莫名其妙的人站著看著遠去的他們。
顧逸昀,我們,回家吧,回家吧!
晚風,輕撫著紫色的花雲在青色的古巷裏擺動,一下,又一下,巷子裏的一切,卻如同按了倒放的水墨畫一般,漸漸地越來越淡,最終,那青色,和紫色,還有巷子裏的人,全都變成了一片白色,漸漸消失。
夜色裏,顧逸昀再度拖著一身的疲憊走了回來,馮繼海幫他脫掉了厚風衣掛在衣櫃裏,他和平常一樣地洗了個手,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拉著她的手,親了下她的手背。
“今天還是老樣子嗎?”顧逸昀問張阿姨。
“醫生說,檢查的結果說明沈小姐的神經活動正常,可能,可能就快醒來了!”張阿姨答道。
不光是她,就是站在門口的馮繼海,也記得這句話已經聽了好幾天了。
顧逸昀苦笑了下,歎了口氣,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張阿姨背上包,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床頭燈照著的顧逸昀,鼻頭一陣酸,忙轉身邁出腳步,和馮繼海一起離開。
“丫頭,冬天來了啊!今天下雪了,你不是說想要和我一起去堆雪人嗎?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要帶著念一去了,我們,我們就不理你了,知道嗎?”
他的嘴唇,幹幹的,磨蹭著她的臉頰。
而他的手,就在這一刻,突然感覺到了什麽東西在動。
顧逸昀猛地抬起頭,盯著自己手中那顫抖的手指。
“沈迦因,沈迦因——”他叫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顧逸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