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 山重水複（3）
“你怎麽來了？”沈迦因開口，話說出來，卻覺得聲音有些沙啞。
曾泉忙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溫水端過來，同時還拿著一根吸管。
他的細心，沈迦因並沒有意識到。
“來，喝點水。”曾泉道，“餓了沒？我讓張阿姨回去給你做晚飯了，你要是餓了，我現在就打電話讓她趕緊送過來，顧逸昀給她安排的住處好像就在醫院附近。”
“謝謝你，我真的餓了。”沈迦因笑笑，望著他，“幾個月沒吃飯，現在不敢聽見吃這個字。”
曾泉微笑著，就聽她說：“現在真是又饞又餓，幸好現在醒來了，要是再過兩個月，我估計這味蕾就徹底退化了。”
“那你現在最想吃什麽？雖然現在你吃什麽都隻能聽醫生的安排，不過，你可以說出來過過癮，腦子裏想象一下。”曾泉道。
“這樣殘忍啊！那我還是不去想象了！”沈迦因微微笑了，“你怎麽過來了？工作不忙嗎？”
“還好，聽說你醒來了，就過來看看你有沒有變傻！”曾泉微笑道。
“你真是過分啊！你妹妹變傻你就開心了嗎？”沈迦因假嗔道。
曾泉卻隻是含笑望著她，不語。
她看了一眼窗戶，那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天地，心裏卻驀地升起一股哀傷。
顧逸昀，他怎麽還不回來？他，不想看見我嗎？
“顧逸昀他下班很晚，要回來估計就十二點了。”曾泉似乎猜出她的心思，勸慰道。
她苦笑了一下，望向窗外，沉默不語。
在等顧逸昀回來啊！
“現在幾點了？”她問。
“十點。”曾泉答道，“我給他打電話問問？”
沈迦因搖頭，道：“你還是讓張阿姨快點送飯過來，我要餓死了。”
雖然她是微笑著說這話的，可是曾泉總覺得她的眼神裏在掩飾著什麽，似乎她的眼中有一層薄薄的霧，讓他不能像過去那樣看穿她。
是他的錯覺嗎？
今天晚上趕來醫院後，他還專門去找她的值班醫生問詢她的狀況，特別是槍擊對她心理的影響，他擔心她會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可是，醫生跟他說，心理科醫生過來給她做了測試，結果表明一切正常。
“那這是不是就說明她沒有PTSD的可能？”曾泉問。
醫生搖頭，道：“有些病人會回避這方麵的問題，他們在測試過程中會表現正常，畢竟這種測試不是測謊。而且病人剛剛醒來，我們暫時還不能確定她是否有PTSD的可能，也不能確定是哪個級別。一切，都要慢慢觀察。”
此時，醫生的話在曾泉的腦袋裏回放，曾泉看著沈迦因那一言不發有些神遊的模樣，心裏卻深深歎息一聲。
給張阿姨打完電話，曾泉坐在床邊看著她，他知道她在等顧逸昀，可他不知道她有沒有怪怨顧逸昀回來這麽晚，想了想，便說：“你來這邊醫治之後，為了能夠就近照顧你，顧逸昀就調來這邊工作了，可是他太忙了。”
“他一直都很忙。”沈迦因看著他，“你不也是嗎？”
曾泉笑笑，道：“我和他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今天從母親和張阿姨那裏，沈迦因知道顧逸昀現在在書記處上班，畢竟她曾經是在市政府工作過的，書記處是什麽樣的地方，她還是略有所聞。顧逸昀能去那裏工作，恐怕不僅僅是出於就近她的緣故吧！
母親說，父親很喜歡顧逸昀，說顧逸昀很不錯。那麽，他能去書記處，應該也是父親的安排。可是，即便是父親如此安排，書記處那種地方又不是說普普通通就可以安排進去的。是啊，顧逸昀是很不錯，就算母親不說，她也很清楚。這幾個月，盡管一直在沉睡，可她似乎總能感覺到顧逸昀在她的身邊，好像總能聽見他在她的耳邊說話。他是那麽優秀的一個男人，那麽優秀，卻又那麽好——
“這些日子，謝謝嫂子幫我照顧念一，今天我還沒和她說多少感謝的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她！”沈迦因對曾泉道。
曾泉隻是笑了下，道：“你才醒來，就不要想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了。想感謝別人，就先養好自己的身體。”
沈迦因卻不自覺地露出一絲苦澀的笑，道：“是啊，要養好身體，要不然就給大家添亂了。”
“什麽添亂？再讓我聽到這兩個字，就不理你了！”曾泉道。
沈迦因笑笑，道：“好，我不說了。”
“是，你是不該說了，不管是什麽話，現在你也不該說下去了，歇會兒準備吃飯，等你吃完飯，估計顧逸昀也就回來了。”曾泉道。
沈迦因並不知道曾泉根本沒有回家去，就直接來了醫院，而她也沒有去問，現在，她沒有精力去過問他的事情了。
很快的，張阿姨就拎著飯盒來了，忙給沈迦因盛了飯，端了過來要給她喂，曾泉卻接過碗，張阿姨愣住了，曾泉根本沒有理會她的震驚，拿著勺子小心翼翼地吹著，給沈迦因喂飯。
“你最近很忙嗎？怎麽感覺你瘦了？”沈迦因看著他，問。
曾泉笑了下，道：“還好，比顧逸昀輕鬆多了。你不覺得我瘦一點更帥嗎？”
他是想逗她開心一點，因為他感覺到今晚見到她以來，她總讓他感覺心裏壓著什麽。
“得了吧你，有你這樣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嗎？多少年了都一點沒變。”沈迦因有點無奈地笑了，道。
曾泉不語，隻是含笑望著她，認真地給她喂飯。
“不過，這話呢，你問錯對象了，你該去問嫂子，隻有她才最有發言權！”沈迦因道。
“是啊，你說的對呢！”曾泉答道。
“好了好了，你別喂我了，你的技術真差，還是讓張阿姨來吧！你回家好好在嫂子那裏訓練去！”沈迦因笑著說。
曾泉的眼裏，閃過一絲酸澀，卻還是笑著把碗勺遞給張阿姨，起身讓開站在一旁，似是無所謂一樣地說：“你還真夠挑剔的，那你以為是誰都能讓我喂飯的？”
沈迦因微笑看著他，不語。
這時，曾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是方希悠打來的，問他晚上回哪裏。
“等顧逸昀到醫院了我就回家，你先睡吧，別等我了。”曾泉說完，就掛了電話。
他並沒有問方希悠為什麽知道他在醫院，因為今天是方希悠打電話告訴他沈迦因醒來的事的，方希悠自然也知道他今晚一定會想辦法趕回來探望沈迦因。
“你趕緊回去吧，小別勝新婚，我可不想打擾你。”沈迦因說笑道。
“好好吃飯吧，我可是要把你交給顧逸昀才放心回家的，你就別找理由轟我了。”曾泉道。
沈迦因微笑著，不說話。
她吃飯速度很慢，張阿姨給她喂完飯，曾泉就讓張阿姨回家去休息，等顧逸昀回來了他再走。
“你那個小本子呢？給我拿過來，等顧逸昀回來了，我替你給他做匯報。”曾泉對張阿姨道。
“什麽，匯報？”沈迦因不解。
曾泉淡淡笑了，從張阿姨手裏接過那個小本子，對沈迦因道：“呶，你看，就這個。”
沈迦因接過小本子，一頁頁翻著，裏麵像是日記，又像是實驗記錄一樣，每一天都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數字，沒有一天間斷。盡管這隻是張阿姨記錄本裏的其中之一，卻依稀可以判斷出來還有其他好多本都是這樣的記錄著。
當她的視線落在張阿姨的身上，眼睛潤濕了。
張阿姨忙說：“這是顧書記安排我做的，他說他不在你身邊，不知道你的情況，所以就——”
淚水從沈迦因的眼裏滾落下去，張阿姨忙把紙巾拿過去給她擦。
“謝謝你，張阿姨，謝謝你！”沈迦因道。
“別這麽說，我，我沒做什麽，”張阿姨看了曾泉一眼，忙說，“曾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麻煩您了！”
“你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過來呢！”曾泉對張阿姨道，張阿姨便和沈迦因道別，拎上飯盒掩門離開了。
在自己沉睡的這麽多日子裏，身邊的人為她一點一滴做了許許多多，她卻毫不知情。她，怎麽值得大家如此對她呢？她，怎麽承受這麽多人的感情？特別，特別是，顧逸昀！他工作那麽忙，卻還，還——
此時的沈迦因，並不完全知曉這五個月的時間裏顧逸昀是如何照顧她，為她做了多少，因為她剛剛蘇醒，大家也不敢讓她知道太多，怕她的情緒太過激動。可是，即便是大家話語裏不自覺地透露出來的一兩句，也足以讓沈迦因的心躍動不已了。
她，怎麽值得顧逸昀如此對她？
“給我吧，等顧逸昀來了他會自己看的，你就好好保護一下自己的眼睛！”曾泉拿過小本子，道。
沈迦因眼裏的淚水滾落下去，曾泉的心裏，也莫名的一陣酸痛。
“你真要等他回來嗎？”沈迦因擦去眼淚，問。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曾泉坐在床邊，道。
“得了吧，你騙我的何止一兩次？”沈迦因笑了，道。
“好啊，那你說說看？我的信譽難道就在你這裏這麽差？”曾泉微笑道。
病房床頭的台燈照著兄妹兩人的笑顏，顧逸昀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的心頭，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