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她是念一(2)
眼前,是潔白一片的世界,是小時候家門口的那一片雪地,還是信林花苑的那一片?沈迦因分不清。她一步步走著,卻怎麽都看不見一個人。身體好重,腳步幾乎邁不開。一不小心,她跌倒在雪地中,可身體重的她根本沒辦法起身。
一雙手伸到她麵前,她抬起頭看向那雙手的主人,隻見他沐浴在一片溫暖的陽光裏,那熟悉的笑容,讓她的眼裏噙滿了淚水。是他麽,是昀嗎?
他扶起她,她的身體頓時變得輕盈起來,一下子撲在他的懷裏,止不住地哭泣。
我想你,昀,我想你,我好想你!
他的視線溫柔地注視著她,雙手柔柔地撫摸著她的臉,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裏滾落出來,落在他的手心。
聽不清他說了什麽,她的心,卻止不住地顫抖著。
突然間,下腹傳來一陣劇痛,她捂住肚子,雙手卻沾滿了鮮血。
“啊——”她驚叫一聲,他卻突然消失,眼前卻依舊隻是一片白色。
“你終於醒了?”耳畔,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沈迦因艱難地轉過臉,看向她。
“對不起,沈小姐,我——”覃燕秋道。
“那個,我姐的車不小心撞到了你,對不起,醫生已經檢查過了,你的身體都沒什麽問題,就是有一些皮外傷,你別擔心。”覃燕飛攬著姐姐的雙臂,站在姐姐身邊,對沈迦因道。
車?
沈迦因的眼前猛地閃過一個場景,她想起來了,自己是要去吃午飯的,交通燈已經變成了綠燈,她就趕緊往馬路對麵走,卻沒想到一輛車直直地衝過來,等她反應過來,那輛車已經到了眼前,頭頂的傘飛掉了,而她也倒下了。
孩子,我的孩子--
她說不出一個字,雙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右手動作太劇烈,把輸液瓶差點都拽了下去,覃燕飛趕緊拉住她的右手,幸好針頭沒被她扯掉。
“別怕,別怕,孩子,孩子已經生出來了。”覃燕秋忙說。
沈迦因一臉錯愕地盯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
“對不起,我送你來醫院的時候,羊水已經破了,而你昏迷著,我就私自做主給你做了剖腹產。現在孩子在新生兒監護室,是個女孩兒,你放心,孩子沒有問題,雖然是早產,可孩子很健康,你別擔心!”覃燕秋忙解釋道。
女孩兒?
沈迦因愣住了。
她完全沒有辦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呆呆地看著覃燕秋。
可覃燕秋沒有理解她的意思,見沈迦因不說話,也訝異非常。
難道自己把人撞傻了?不會吧?撞成啞巴了?她已經派人打聽過了,這個女人就在那附近的一個谘詢公司上班,是個谘詢師,谘詢師怎麽能是個啞巴?覃燕秋這麽想著,看向了弟弟。
事發之後,她趕緊給弟弟打了電話。父母不在,丈夫不在,雖說榕城有一大幫她的故友,可這個時候還是想到了那個平時被她看作是不靠譜的弟弟。覃燕飛接到姐姐的電話,立刻趕到了醫院,陪著姐姐一起經曆了這次事件。當醫生提出要立刻進行剖腹產時,覃燕飛簽了手術同意書。當時的覃燕飛,絕對不會想到,自己簽字的這一場手術,日後和自己會有怎樣的牽扯,而這個因為他簽字才得以出生的女孩兒,日後會和自己有怎樣的故事。
“沈小姐,你哪裏不舒服,我去找醫生過來?”覃燕飛見姐姐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便對沈迦因道。
“我,我,”沈迦因開口了,可她的嗓子幹極了,說不出來話,咳嗽了好幾聲,一咳嗽傷口就開始痛。
覃燕飛趕緊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扶起她的頭,沈迦因便喝了幾口水。
“我,想看看孩子!”沈迦因望著眼前這一對和善的男女,開口道。
“孩子?”覃燕秋道,“哦,對對,孩子,可是,沈小姐,你剛剛做完手術,孩子又在八樓的新生兒監護室,你這樣下去,對你的傷口——”
“沒事,姐,把醫生叫過來問一下,如果沈小姐可以下床的話,我們就推她去樓下看看孩子!”覃燕飛打斷姐姐的話。
覃燕秋看了弟弟一眼,她也理解沈迦因想看孩子的心情,可是--
算了,就把醫生叫過來問問再說。
等覃燕秋離開,覃燕飛才對病床上的沈迦因說:“對不起,我姐姐不是有意的,雨太大了,她沒看清楚。”
沈迦因搖搖頭。
“哦,對了,我叫覃燕飛,我姐姐叫覃燕秋,你要不要我幫你聯係你的家裏人?之前手術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你的情況,我就簽了手術同意書。要是有什麽我可以為你做的,你盡管提。”覃燕飛認真地說。
此時的沈迦因,不得不說內心裏對覃家姐弟充滿了好感,他們是好人,真是好人!
她輕輕搖頭,道:“沒事,我沒有什麽人要通知的,謝謝您,覃先生!”
覃燕飛錯愕地盯著她,此時,覃燕秋和醫生進來了。
醫生為沈迦因又做了下簡單的檢查,此時,麻醉劑的效果已經完全褪去了。
情況還不錯,沈迦因認真地聽醫生解釋著整個過程,覃燕飛拉著姐姐走到了病房的外間。
“姐,她好像連家裏人都沒有。我們現在怎麽辦?”覃燕飛低聲道。
“還能怎麽辦?先趕緊找個月嫂給她,我也不懂怎麽照顧產婦的,找個月嫂,然後,給她一筆錢吧!她要多少就給她多少!”覃燕秋無奈地歎道。
覃燕飛看向病房裏麵在床上躺著的沈迦因,心裏不禁一陣唏噓。
“姐,這邊我來盯著,你回家去吧,嬈嬈還等著你呢!月嫂的事,我這就打電話讓建軍去安排。”覃燕飛道。
“等她看完孩子再說吧!”覃燕秋道。
說完,姐弟二人走到沈迦因身邊,醫生見他們進來了,便對覃燕秋說:“覃小姐別擔心,沈小姐沒什麽大礙,她要去看孩子的話,我這邊安排好了,讓護士過來陪你們過去。”
覃燕秋點頭,覃燕飛便把醫生送到病房門口。
“你叫沈雪初,是嗎?”覃燕秋坐在沈迦因身邊,問。
沈迦因點頭。
“我叫覃燕秋,我弟弟已經找人去給你安排月嫂的事情了,你不用擔心。我會負擔你的所有費用。”覃燕秋語氣和善,道。
“不用了,覃小姐,不用這麽麻煩了,這次是意外,我--”沈迦因道。
覃燕秋沒想到沈迦因會這樣說,她本來已經做好被狠狠敲一筆的準備了--當然,她也不怕花錢,更加不怕被人惡意敲詐,就算父親離開華東省六年,可影響還在,敢在榕城敲詐她覃燕秋的人也沒幾個。可現在這個社會,總是讓人不得不對他人懷有一個預先的立場,而這種立場,往往都不是善意的——此時的覃燕秋聽到這話,不禁心情有些複雜。
沒有被敲詐,很意外。可很快的,她就為自己的預設立場感到一絲不好意思。這個世上的人,並不都是充滿惡意的。
一時間,沉默無言。
“姐,我們下去看看孩子。”覃燕飛進來說,護士也推著一個輪椅來了。
覃燕秋趕緊去扶沈迦因起身,覃燕飛就過來了,護士幫忙扶著沈迦因起身,覃燕飛便抱起她。
沈迦因愣住了,呆呆地盯著覃燕飛,覃燕飛卻對她笑了下,三個人推著沈迦因走進電梯。
八樓的新生兒科有一個專門的病房是新生兒監護室,到了八樓,護士趕緊跑到護士工作站說了下,等覃燕飛三人到護士工作站的時候,新生兒科的護士已經迎上來,領著他們走向監護室。
看著那個弱小的小生命在保溫箱裏安睡,沈迦因的眼淚,滾了出來。
覃燕秋含笑道:“你不知道,這孩子啊,力氣可大了,剛從產房抱出來就聽見她哭的聲音,中氣十足!”
覃燕飛點頭,一臉微笑。
沈迦因的手,從保溫箱上的小窗戶伸進去,小心地握住孩子的小手,含淚笑著。
昀,我們的孩子,終於,終於來了!你知道嗎?
“要是一切平安的話,明天下午一點就可以把孩子抱回去了。”新生兒科的護士說。
沈迦因點頭。
“名字想好了嗎?”覃燕飛問沈迦因。
沈迦因回頭看看他,想了想,道:“沈念一,就叫她沈念一!”
“念一?”覃燕秋和覃燕飛同時重複道。
“那,我們就叫你一一?”覃燕飛的手貼在保溫箱上,對裏麵那個安睡的小家夥說。
覃燕秋看著弟弟,心裏一片訝然。
這小子,是怎麽了?
“念一!”沈迦因輕輕重複道。
思念逸昀,沈念一!
回到病房,沈迦因重新躺回病床,很快的,月嫂就來了。覃燕秋跟月嫂叮囑了一大堆,又交給了她一筆錢,讓她給沈迦因買些吃的,一切要按照最好的來。月嫂是奉命來的,自然不敢怠慢。
“沈小姐,那,我們就先回家了,這是我的電話,要是有什麽事,你就給你我打電話,不用客氣。”覃燕秋道。
“謝謝您,我,真的謝謝您!”沈迦因道,“錢,我會還給您的。”
“別跟我們客氣,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再這麽說的話,我們會很不好意思的。”覃燕飛道。
“是呀,別這麽說了!”覃燕秋道。
沈迦因對他們笑笑,沒有再說話。
“哦,這是我的號碼。”覃燕飛道,“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見過麵的!”
“我們,見過麵?”沈迦因一臉不解,完全想不起來,不禁有些尷尬。
覃燕秋也沒想到弟弟會這麽說。
覃燕飛卻笑了,對沈迦因說:“上個月有一天,我去中山路那邊的一個超市買了兩瓶可樂,你在那邊——”
“哦,我,我在那邊的超市上班!”沈迦因道。
“是呀,我當時還覺得你老板刻薄,讓孕婦上班!”覃燕飛笑著。
沈迦因卻似乎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聽他這麽說,很是尷尬。
覃燕秋看出沈迦因的尷尬,拍了拍弟弟的肩,道:“好了,我們先走吧,明天再過來!”
“覃小姐,覃先生,謝謝你們!”沈迦因道。
覃燕秋姐弟二人離開了病房,上了弟弟的車,覃燕秋才對弟弟說:“你不用表現的那麽明顯吧!”
“我怎麽了?”覃燕飛問。
“別跟我說,你是喜歡她?”覃燕秋道。
“姐,是你想太複雜了!”覃燕飛道,“我隻是沒想到世界會這麽小。而且,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不是你自己跟我說的嗎,她的身份有可能是作假的,一個高中畢業的女人,英語法語會那麽好?”覃燕秋道。
覃燕飛隻是笑了下,沒說話。
車子,在即將到來的夜色中開出了醫院。
而身在江城的顧逸昀,卻是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