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她,明明隻死路一條
半晌,方小格再打過去,陳安奇接聽了電話,背景音十分嘈雜,有激昂的音樂聲傳來,陳安奇喊道:“有事嗎?老大?”
方小格一聽一時間語塞,她什麽事情都沒有,但也不對,這是離別前最重要的告別,還有什麽比這個電話更加珍貴呢。
方小格的聲音不大,沙啞著嗓子,連日來上火,她的嗓子疼,說話聲音也變得沙啞了。她說:“我想跟你說說話。還真沒有具體的什麽事,沒,沒什麽要緊的事,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想跟你說說話。僅此而已。”
陳安奇的大嗓門傳過來,喊道:“說說話!艾瑪,老大啊,我這裏忙冒煙了啊,操場上,彩排呢,一會就輪到我們班了,我不是領唱,可是我得幫忙組織站隊形。你嘛事?我這裏忙冒煙了,要說話哪天再說吧。”
“啊——”方小格沉吟了一下,說道:“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就是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
“艾瑪,你是醬油吃多了閑的。艾瑪,輪到我們上場了,掛了啊——”陳安奇喊著,裏麵的聲音鬧吵吵。
方小格急忙說道:“你要好好保重,你——”
陳安奇那麵傳來嘀嘀的風音,一切都不是方小格想象中的樣子,就與陳安奇的告別都是這樣不堪。
想著,她撥通了魏蒙的電話,心裏很不是滋味,許久許久沒有聽到魏蒙的聲音了。
好一會兒,那麵接聽了電話。
一個老人的聲音傳來:“喂?”
方小格心裏一咯噔,難道最後一刻連魏蒙的聲音都聽不到嗎。
“我找魏蒙。”方小格一臉的忐忑不安。
電話那麵傳來蒼老的聲音,說道:“魏蒙,他上班了,你打他單位電話。”
方小格一顆心落下了,好在知道魏蒙上班了,她已經有兩年沒有聯係魏蒙了。
這才記起,魏蒙此時已經大學畢業。原來,魏蒙給他留的電話是他家裏的電話。
方小格問道:“我不知道他單位的電話號碼,您能告訴我 嗎?我是他的朋友方小格。”
“好,我給你找找,你等著。”對麵傳來蒼老又和藹的聲音。
不多時,老者讀者幾個數字,方小格記下。
方小格仍是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撥通了魏蒙單位的電話,盡管她不知道是什麽單位,反正是魏蒙工作的地方。
她便後悔,為什麽沒有多問一句,魏蒙去了哪裏工作。但看電話的區號,應該就是本地,難道,魏蒙,他為了她回到本地了嗎?
這麽想的時候,方小格有點激動。
多少個日日夜夜,她曾經想念魏蒙,想給他打個電話,可是,她總是希望把一個滿是活力和實現夢想的自己給他看,她不想讓他看到她落魄不堪的樣子。
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屁股債,若不是死到臨頭,要離別,她絕對不會找魏蒙,更不會讓魏蒙幫他渡過難關。
沒有人欠你的,自己的債要自己還。方小格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從未想過魏蒙能不能幫助他堵上欠款的問題。
隻要她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就好,在最後的時刻,然後,她就去勇敢的跳下去,永遠的告別大家。
方小格握著大哥大的手有點滯澀,心跳明顯加快,百感交集。
接聽電話的是個女孩子甜美的聲音:“您好,這裏是《大北方》雜誌社,請問您有什麽需要嗎?”
哦,原來魏蒙實現了雜誌社的夢想,他去了著名的《大北方》雜誌社工作。
方小格囁嚅著說道:“請問,魏蒙在這裏上班嗎?我要找一下魏蒙。”
還是非常甜美的聲音,說道:“抱歉,魏蒙老師出去采訪了,今天不來雜誌社上班。”
很是遺憾,方小格不肯罷休,問道:“麻煩您,能問一下魏蒙去哪裏采訪了嗎?我有急事找他。特別著急的事情。”
甜美的聲音說道:“抱歉,我們隻知道出去采訪,並不知道去了哪裏。有事情,您明天再打電話過來吧。”
放下電話,方小格心裏很是低落難過,罷了,怕是無緣吧,她想。
方小格打開了窗戶,一陣陣涼風吹進來,她想除了死她還有別的辦法嗎?
她已經想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了,沒有。
如果她逃跑呢?
驟然間她的腦海裏出現了逃跑的字眼,可她又不願意過著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涯——
方小格又想到了兩個字,生存!
是的,生存是多麽艱難,生存是鐵錚錚的現實擺在眼前,此時她多麽羨慕那些衣食無憂的人,曾經她就是個衣食無憂的人。
當陳安奇搖著手搖風車翻著材料揀頁的時候她還不知道那就是生存。
而今她要麵對這麽嚴肅的問題——生存,而且她在生存麵前的表現又是如此的懦弱可憐,她是個懦夫,一個十足的懦夫,她都不如那些跪街乞討的人們堅強,她在生存麵前表現的如此無能,還要快速了結生命。
此時此刻的她真正體會了什麽是孤獨無助,什麽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什麽是生存的艱難。
如果現在沒有那麽多的欠款,她一定去婚宴餐廳當服務員,那樣,她也能生存,也能養活自己,可是,現在,她已經連去婚姻餐廳當服務員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隻有死路一條!
就在方小格做好了心理準備縱身想跳的時候,一個陌生電話救了她,她的手機振鈴響了。
方小格看到了一個陌生號碼,她想恐怕又是逼債的,她都不想接了,後來一想,看看誰和她最有緣分,在她的最後時刻還能接聽電話。
她就接聽了,不是逼債的電話,是公證處的電話,公證處讓方小格立即去一趟,方小格說需要公證什麽嗎?公證處的人員說不是,是一筆錢的問題。
方小格說是借的債吧,公證處說不是,說你來了就知道了,有人給你一筆錢。
當聽到有人給她一筆錢的時候,方小格感覺腦瓜在嗖嗖的冒著涼氣,給錢?誰能給她錢呢?她現在是個人人逐之人人恨的窮鬼。
她猜測多半是公證處弄錯了,不過,既然她現在已是山窮水盡急需一筆錢,又有人要給她一筆錢,她為何不去看個究竟呢!
撞撞運氣,萬一,她交了好運呢。
死這個問題回來再解決也無妨,死隨時都可以。
比如她現在就在瞬間改變了死亡方式,她絕不跳樓,她又不是狼牙山五壯士摔得粉身碎骨也沒有人同情她,她也不壯烈。
她不如死在哪部高檔的有錢人的車前,那樣方建明還可以得到一筆賠償,方季然成長需要錢,這樣的死亡方式等於兩全其美,她也就無愧於伊豆豆了。
她打算用死亡換一筆錢給方季然。
然後,她還需要寫個遺囑。
方小格竟然為她最後選擇的死亡方式感到驕傲,她還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
方小格來到公證處大為吃驚,的確有人給她留了一筆財產,而且數目不小的財產,十萬!
老天啊,這不是開玩笑吧,誰會把如此巨額財產白白給她?是上天的饋贈嗎?是上天的恩典嗎?是上帝顯靈嗎?
不要說是給了,就是高利貸也行,也能緩解方小格的燃眉之急。
錢是伊豆豆留給方小格的!
方小格做夢也沒想到伊豆豆在去世一年後竟然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竟然救了她!
伊豆豆和方建明結婚後雖然不在軸承廠做零工了,但也沒有閑著。
那些年,方小格還小,她利用改革開放的大好時機做起了收購芸豆黃豆和葵花籽的買賣,並且贏得了不菲的利潤。
伊豆豆偷偷的攢了一筆錢準備方小格結婚時拿出來,結果,方小格結婚的時候,伊豆豆需要做換腎打算就沒拿出來。
後來找到了腎源,需要二十萬,而且不能保證手術成功,即使手術成功了也不能保證能活多久,這樣沒有指望的手術還是不做的好,伊豆豆就拒絕換腎。
她把這筆錢偷偷的放到了公證處,她不想這筆錢讓方建明花去,方建明得到這筆錢可能還會討個老婆,她要留給方小格急用。
她相信,這筆錢一定能幫助方小格實現夢想,有一天,方小格有了錢,她會花在方季然身上。
就這樣,她對公證處的人說她活不了多久了,讓公證處一年後把錢交給方小格,到時方小格從上海回來開店,一定能用得著。
方小格坐到了公證處的地上開始哭嚎,哭得比在火化場哭得還要傷心難過。
甚至,還是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個事實。
本來已經死路一條的方小格,居然起死回生,居然在人生最為艱澀最為艱難,在生死關口,化險為夷。
伊豆豆,那張圓圓的皮球臉,再度出現在方小格的腦海裏。
方小格已是泣不成聲。
不用再囑咐什麽,她定會好好照顧季然的。
伊豆豆居然沒有把錢給季然,而是給了她,可見,她有多信任她。
方小格,你沒有理由不好好照顧季然。
方小格特意去了趟伊豆豆的墓地,獻上鮮花,跪地叩拜,同時許諾,她會好好照顧季然。
那晚,她夢見了伊豆豆朝她微笑,伊豆豆什麽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