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爾雅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存在所謂的救贖,那麽,林爾雅的救贖,應該就是她了吧,葉小靨。
林爾雅遇到了葉小靨的那個時候,葉小靨才6歲,又黑又瘦,看起來像是個男孩子,在街邊上,滿臉髒兮兮,但是雙眼又黑又大,警惕的看著周圍,林爾雅看著她可憐,給她買了幾個饅頭遞給他,誰知道,她居然搶了她的荷包,就逃走了,她追過去,卻不料她居然跑的那麽快,轉過幾個巷子,就不見了蹤影。
林爾雅正憤憤不已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喊叫:“放開我,你這個壞人,放開我。”隻見那小賊被師傅抓住,雙手被師傅提起,在半空中,動彈不得,但是雙腳卻依舊不肯聽,一直放抗著。“放開我!”
“你這個小賊,我好心給你饅頭,你卻偷我東西。”
“哼!”那小賊依舊傲慢:“像你們這種有錢小姐,一兩個荷包幾十輛銀子算什麽,還不如給我,今天運氣不好,被你逮到了,算我倒黴,要打就打,銀子我是不會退的。”
不知道為什麽,林爾雅笑了,這個就是葉小靨,她第一次見麵時候給他的印象,哪有女孩子的樣子,完全一個混小子,偷了東西還死不認輸。
“你走吧。”林爾雅說,師傅便放開了手,葉小靨看了看這兩個人,“銀子你拿著吧,看來你比我更加需要。”
“你們是什麽人,”葉小靨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為什麽不打我,前幾天我偷了個有錢老爺的錢,他打得我夠嗆,還說把我賣了,我好不容易跑出來。”
“你要錢,肯定是比我更需要吧。”林爾雅說。“去把。”
葉小靨站在兩個人中間,那個姐姐溫文爾雅,那個老者鶴發童顏,身體卻是健壯,看起來卻是不像是壞人。“你們真的要放我走?”
林爾雅看著這個小孩子,眼睛骨碌碌的轉,打量著自己和師傅,仿佛有什麽事情一般。突然,那孩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誒,你這是做什麽?”
“兩個好人,我還有事相求。”她睜大眼睛看著他們,眼睛裏麵盡是渴求。
林爾雅和師傅跟著葉小靨來到鎮子外麵很遠的一個偏僻的村莊邊上,路上他買了一包米,一些饅頭,還買了一小包蜜餞,終於在一個破舊的農家小院門口,她聽了下來。林爾雅推門一看,有一股難聞的腐爛的味道,房間裏麵很是昏暗,在連榻上麵,躺著七八個人,沒有絲毫的生氣。
而那個瘦小的身影,開門之後就裏麵活躍起來,“楊奶奶,王奶奶……”他一個一個的去給他們喂水,給他們喂饅頭,然後跑到門口去生火,熬粥……
林爾雅,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就是這樣一個小孩子,不過七八歲,竟然一個照顧這麽多人,他們大多數都是老人,不僅年邁,而且很多人都有傷,或者是久病未愈。
師傅立馬給他們查看病情傷勢,她也幫忙生火熬粥,那裏一共有9個老人,在後來的半年裏麵,有兩位重病不治而去世了,還有兩位是後來家人來找到領回家了,有兩位是傷好了之後,自然去世了,剩下三位,就是現在在穀中的王婆婆,陳婆婆和楊伯。
師傅帶著他們一行人,在這個山穀裏麵建立了這樣一個世外桃源,遠離戰爭,三位老人在穀中與他們一起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直到後來,她才發現,葉小靨居然是個女孩子,然而,她卻一直瘦的可憐,直到後麵幾年,她給她悉心調理,她才慢慢的長高,長大,有點人樣。
在那一年之後,戰爭終於停息前夕,一日,林爾雅與師傅,小靨到附近的鎮上遊曆,遠遠發現遠處的一個村莊被火燒成了灰燼。葉小靨在山坡上看到這幅景象,立馬拔腿就像那灰燼中跑去。“一定,還有人生還。”這是葉小靨當時的唯一想法,因為她自己,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中,在被戰火肆虐了之後的廢墟中,她從死人堆裏麵爬了出來,從死人堆裏麵把那些老人,傷者刨出來,帶到那個小房子裏麵,靠著偷搶東西,養活他們。
她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搜索,沒有人活著,還是沒有人活著,腐爛的味道是那麽熟悉,她記得當時的自己也是一樣的,她聽得到外麵有人的聲音,但是不敢動,不敢回答,那是敵軍占領的領地,她知道一定要忍著,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後,自己才 可以起來,才可以活下去,以後才可以找到被敵軍將領搶走的姐姐。
林爾雅發現葉小靨的時候,她滿臉淚水,瘋狂的在那死人堆裏麵翻找,爬到每個屍體上麵聽他們的心跳,哪怕那個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哪怕早已經麵目全非。她阻止不了葉小靨,任她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師傅,師傅!!”他懷裏抱著一個瘦小的身軀,“還有一個,果然還有一個活著。”她欣喜若狂,那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他奄奄一息,在他母親的懷裏,他母親被人從後麵刺穿了身體,卻用盡全身護住了這個孩子,他那個時候才6歲不到,卻比一般的孩子還要瘦小,“還有一個。”葉小靨,抱著這個孩子,倒在了地上。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天以後,師傅說她是吸入了太多的濃煙,才昏迷這麽久。她一直守著那個被她救回來的小男孩,他身體虛弱,估計是很久沒有吃東西,加上心理上受了很大的創傷,林爾雅不知道,那麽小的孩子,會不會記得那樣血腥的場麵。但是他從醒來了之後,就一直沒有說過話,隻有葉小靨一天到晚的陪著他,她一天到晚的精力充沛,雖然看得出她自己心裏麵也有很痛苦的回憶,但是在他的麵前一直笑到嘴巴大張。
“你叫什麽名字,”林爾雅問。
“他叫殤,我給他取的名字,”葉小靨走過來用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你是我救回來的,你就是我的人啦,以後不準一天到晚的死魚一樣的表情,我讓你做什麽,不準有任何意見,必須完全服從我的命令,聽到沒有。”
“我,……”他低著頭,支支吾吾的。
“我什麽我。”葉小靨用力的扣了他的腦門,“聽到沒有,以後叫我葉子姐,我比你大半歲,你就是我的小弟,有什麽事情我罩著你就是了,聽到沒有!!”
殤似乎是知道要是不回到還要挨揍一般,便也是回答知道了知道了。然後就開始跟著葉小靨到處搗亂。
三個老人家自然是喜愛葉小靨得緊,任她調皮,師傅帶著林爾雅釀造藥材,葉小靨不知道偷吃了多少,說是為了變得強壯起來,她吃了什麽,覺得沒有什麽問題,便給殤帶著也逼著他吃。
林爾雅雖然跟著師傅生活了這麽多年,但是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隻字不提,很少說話。他隻是每天教授藥理給爾雅,他每每開方子,必定藥到病除,是個醫術高明的神醫。同時,他也是個武功修行很深的高手。葉小靨自從看到師傅飛簷走壁之後,便整天纏著師傅要求他教授自己輕功,然後又亂七八糟的學了一大堆的武功,但是除了輕功和易容術比較嫻熟之外,其他的都是鬧著玩。自然,林爾雅和殤也跟著師傅學了很多,但是他們對於武功,也沒有多大的興趣,隻是師傅教的都盡數學會。
另外,師傅還在穀中布下了陣法,教會三位老人,免得外人入侵。林爾雅隱約也感覺到,師傅在世間有很厲害的敵手,所以,他總是隱姓埋名,四處漂泊,也不告訴自己他的身份,估計是害怕因為自己的身份而連累到這穀中之人。
殤,雖然在葉小靨的帶領下,日漸開朗,但是他每夜都要夢魘,有一夜甚至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葉小靨就一直陪著他直到他睡著,誰知半夜他依舊夢魘醒來,後來幹脆兩個人睡在一個榻上,這樣卻也安穩。林爾雅發現,每當這兩個小家夥睡覺的時候,殤必然抓著小葉子的手,才睡得安穩,而小葉子卻每每睡覺不安穩,經常早上醒來發現睡到地上,或者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開始林爾雅還要半夜過來看看他們,給他們蓋被子,後來發現,殤自己半夜會醒來,蓋好被子,然後癡癡的看著小葉子。不知何時,他對這個小姐姐,恐怕早已經情根深種吧。隻是小葉子,不知何時才開始察覺。
穀中事務繁多,三個老人自是年老體弱,隻是做點煮飯洗衣清理庭院的事務,便已經很吃力了,葉小靨倒是經常偷跑出去然後渾身是傷的回來,唯有殤幫著師傅和林爾雅到山中采藥,做些事情。自從他不經意從師傅書房裏麵得到一本書之後,便癡迷於做些小玩意,師傅也道他在做營造方麵很有天賦,不論是機關,兵器,奇巧工具,他都很在行,照著那些枯燥的營造法式便可作出來很多有用的工具。
葉小靨像是發現了寶貝一般,讓殤給她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其中就有犧牲了林爾雅赤練蛇還有天蠶繭的一身衣服,也不知道這個死丫頭用來做什麽。
林爾雅想到這個丫頭就頭痛,她又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十年了,自己也已經是徐娘半老了,那兩個小家夥都長大成人了,時間過得真是快。隻是,為什麽,每天晚上,都會看到你滿臉是鮮血的臉,自己要怎麽樣,才可以從這個夢魘中走出來。殤有小葉子陪著,我呢?她笑了笑,又飲了一杯酒,獨坐到天明。
這些年,有多少的不眠之夜呢?
不過,似乎知道那個丫頭會回來這個山穀,林爾雅就莫名其妙的,覺得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