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廁所上午人滿為患,下午時人自然就少多了。 但到底還是每日人流太多,這類設立在走廊外的廁所,即使保潔打掃的再勤快,也永遠都是那麽的髒,空氣裏也永遠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兒,再多聞兩下,人就要吐出來。
喬綿站在廁所裏,病號服籠罩在身上,像一件寬大的袈裟,隻不過顏色不一樣。她有些發愣,外麵傳來一陣交談的聲音,已經持續好一會兒。
而喬綿,從一開始就聽到了,在她按下衝水開關後,交談聲她便一字不落的聽著。
“哎你看今天的新聞沒?”
“什麽新聞?”
是兩個女人的聲音,尖酸,刺耳。光是聽聲音都能大概猜出她們的長相。
“就是那些八卦啊,咱們白城最大的陸氏,和那個什麽喬氏集團,你知道吧?”聲音放低,語氣變得猥瑣,帶著好幾分笑意。
“哦!我知道我知道!這不,今早上大家都還在說那什麽,喬氏集團那女的叫什麽名字來著?”
“喬錦?”另一個女人回答。
“是喬綿吧?”女人否認。
“你記錯了!我說是喬錦就是喬錦嘛!”女人故意裝不滿。
她的同伴大笑兩聲:“行行行,好吧。就那女的,聽說她真的出軌了,說是本來準備跟陸家那男的辦婚禮,結果半夜就找不見人,多半跟情夫跑了!嘖嘖嘖,女人啊,嫁進豪門那麽多年,不滿足喲!”語氣裏帶著些許哀歎,還有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嫁給陸家那男的又怎樣嘛!聽說嫁了七八年了,娃兒沒生一個唄?那男的之前是植物人,我猜啊……”語氣再次變得猥瑣。
“你猜什麽?”另個女的問道,但是語氣裏分明已經帶著和這個女人心照不宣的笑意。
外麵傳來幹澀驚悚的笑聲,“我猜,多半是陸家那男的那方麵不行,滿足不了喬家那女的!哎可惜了喂,陸家那男人長得老帥了,還是個軍人,嘖嘖嘖……可惜了。”語氣變得感歎,同樣夾雜著笑意。
“可惜啥,好多男的都是徒有其表,聽說尤其是那些軍官,你想,常年在部隊裏待著,跟男的吃喝打諢,能厲害到哪去?說不定啊,我說,估計喜歡男的都有可能!哈哈哈哈哈!”兩個女人在這充斥著濃烈刺鼻消毒水味兒的醫院笑作一團。
喬綿在那個小小的廁所隔間裏,聽著其他兩個隔間裏女人的談話。終於渾身發抖,再也聽不下去。她豎直的站立著,雙手因為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陷進肉裏,她嘴唇也在發抖,嘴裏流過一些莫名的苦味,她胸腔悶悶的,幾分怒氣在裏麵發酵,又帶著很多震驚、心疼。
她們說的是真的?外麵的謠言是否正在四起,是否一切都不是她想的那般簡單?那些記者,那些輿論,那些網民並不會善待她與陸亭川。
喬綿終於忍不住,也不知道那兩個女人還在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她們是否在外麵,喬綿隻覺得一股熱氣從腳底湧上大腦,她緊抿著唇,身前的門本來就不怎麽關的緊,她一腳踢開,後背因為受到動作的牽引而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但已經,顧不上了。
廁所裏因為喬綿的一腳踢門發出砰的一聲響。
她陰沉著臉往外走了幾步,地上很滑,每一步她卻走的非常用力沉穩。隔間的外麵沒有剛剛說話女人的身影,但那聒噪的說話聲已經戛然而止,空氣變得尷尬寂寥,彌漫著一些很奇怪的味道。
她冷哼一聲,朝門口走去,離開了這難熬的臭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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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亭川在走廊的扶手處,他直直的站著,眼神一直望著廁所出口,終於看到熟悉嬌小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心中某塊提起的地方終於沉了下去,仿似鬆了一口氣,陸亭川朝喬綿迎了上去。
可走近,才看到她的臉不知怎的漲的通紅,眼神也很奇怪,帶著許多怒氣,還有委屈,夾雜混在一起,形成非常奇怪的狀態。
陸亭川看著她,問:“綿綿,怎麽了?”
“先回病房。”喬綿不願在這裏說心中的話,隻拉上他的手,又抬起眼眸對上他擔憂深邃的視線,裏麵像是有一些水波在流動,她便輕輕的說話。
陸亭川點點頭,似乎明白她的想法,握緊她的手心,兩人一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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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下午四點半。
外麵的天色反而越來越亮,透過窗戶看遠處的天際,那遙遠的天邊散出一道金黃的光線,竟然形成一道狹長而金黃的紐帶,遠遠的穿過潮濕安靜的空氣投射過來。
喬綿靠在床上,手上重新插上了輸液管,那是剛剛小護士進來為她換的吊瓶。陸亭川一直在一旁看著她,不曾走動,不曾離開。
房間裏隻有他們兩人,喬綿卻抬頭看了幾次他,又低下頭。胸口還是悶悶的,鼻腔裏似乎還殘餘著剛剛在那外麵的廁所裏聞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兒。
連帶著,嗓子似乎都被刺激了。剛剛喝了好半杯水,才緩和下來,卻依舊覺得像是卡了什麽在喉嚨上,非常的不舒服。
她深吸一口氣,胸膛跟著微微的起伏,大腦是有些眩暈的,意識也不是特別的清醒。但還是盯著陸亭川的眼眸,眸光灼灼的,“亭川,你過來。”
陸亭川聽見她此時溫柔輕聲的呼喚,心間某個地方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拉扯了一下,接著一股別樣的感覺就洋溢在心頭,他垂眸望著她,她明明那般虛弱,些許陽光灑在她的身上,照耀不到她的臉,卻將她的臉襯得比白紙還透,幾乎能看見絨毛與血管。
她是這般的惹人憐惜,這般的惹人憐惜……他看著她,腦海裏隻有這一個想法。
他挪動腳步,原本就站在離喬綿兩步遠的地方,這時到了她跟前,他的黑影幾乎要完全將床邊的她籠罩。
陸亭川徹底低下頭,“綿綿。我來了。”
他想起自己曾經那麽多次這樣溫柔的呼喚她,他每一次都望著她說:綿綿,你過來。每當她聽見他的呼喚,總是那般勇敢、堅定的走到他身旁。
無論前方是溝壑深淵,還是冰川河流,她沒有絲毫猶疑。隻要他在,她就願意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