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綿打斷了向父,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火車碾碎了的碎石,十分紮心。 “叔叔…阿姨,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我懷孕了…前幾天查出來的,這個孩子,我不打算要了。我對不起成玨,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我不知道怎麽去彌補,但我永遠,永遠都會記得他……”喬綿的聲音細碎無比。
但在如此安靜的飯廳,她的聲音再細小,也如電流一般茲茲穿過每個人的皮膚,最後到達他們的心上。
而聽到她懷孕的消息,向母瞬間就昂起了頭,那紅腫的雙眼霎時睜大了,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眼神,隨後她又立刻偏頭去看向父,可向父卻正直直的看著喬綿,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
還有其他的來自向爺爺與向奶奶的眸光,他們追隨著喬綿,不曾離開。
她再度點點頭,肯定心中那個在幾分鍾前臨時改變的主意。而她也在心頭,輕輕對陸亭川說了聲對不起,她本答應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可此刻看著向家這家人,她實在無法心安理得。
本以為,她這樣說了,還能輕鬆一些。
本以為,向父還會說些什麽,可等來的,卻是向母的聲音。
她呢喃著開口,聲音抖動著,臉上的肌肉也有些不受控製,“喬綿……你不能打掉孩子……”向母以一種非常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那瞬間,喬綿甚至以為自己做錯了決定。
為什麽不打掉呢?他們能接受嗎?向家與陸家都是白城赫赫有名的大戶,這次向成玨的離世已經引爆白城新聞熱點了,幾個月後,人們好不容易淡忘了這條新聞,陸氏二少夫人產子的新聞卻又會再次被爆出來。
喬綿甚至已經能想象,那時的媒體會用多麽惡毒難堪的語言,去形容這一切。
到時,又該如何?不如,不如從一開始就杜絕這個可能。
向父卻像是看穿了喬綿的擔憂。
“喬綿,我說過了,喪子之痛,沒有人想經曆。我們經曆過一遍了,希望你……而且據我們了解,曾經成玨帶你走的時候,你剛經曆過一次流產。我們,向家,雖幾代為官,但不是冷血無情或很自私的人,你不要孩子的傻話就不要再提了。我們不會將自己的悲痛,嫁接到他人身上。我說完了,希望你能明白。也謝謝你今天來這裏。”
他,下了逐客令。
喬綿沒再說話,她知道,再說什麽都毫無意義。
她隻是在離開向家前,再深深地,以非常誠懇真摯的眼神再看了向奶奶,向爺爺,向母,向父一遍。
她希望,他們能懂她的心,她又何嚐不是每時每刻在承受煎熬?但是要人感同身受太難了,喬綿希望,向家能過的好,能越來越好,這便是最後的願望。
一個非常幼稚的,卻十分誠心的願望。
小保姆送喬綿出了門。
最後關上門前,她用一雙分明哭過的雙眸,深深的看了喬綿一眼,隨即歎了口氣,“喬綿小姐。成玨哥…他真的很在乎你。”
隨後她關上了門。
喬綿站在這裏,看著眼前這扇被關上的大門,沉重的大門緊閉著,這一刻,她徹底的與向家斷絕了一切關係,甚至連悲傷,他們都將她隔絕在外了。
曾經以為為官便有所不同的向家人,這一刻不再有任何不同。
向父在官場上步步高升,這一刻仍舊是中年喪子的可憐男人。
喬綿心抽痛著,雨還在下著,淋濕了她的衣裳,頭發。不知站了多久,她回到了車上。
打開車門後,車內的溫暖空氣迅速包裹住了喬綿,冷空氣被徹底隔絕在外。喬綿雙手環抱住自己,還在發顫。
暖氣緩緩輸送著。
她的皮膚,逐漸因為空氣中的濕氣被抽走而變得緊繃。指尖有些發麻,喬綿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緩解一抽一抽的疼痛。
車內太寂靜了,空氣似乎都靜止了。喬綿扭開了電台,聲音瞬間湧出,車內似乎變得熱鬧與更加溫暖起來。
隻不過,隻不過那顆心,當然不可能那麽快平靜。
即使這樣坐著,蜷縮著,小腹還是依舊平坦。肚子裏真的在孕育生命嗎?喬綿不得不懷疑。
她輕柔的用指尖再次去觸碰小腹,最後甚至將整個掌心都覆蓋上去,可是依舊沒有太大的感覺。
喬綿想,到底還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累到她無數次想放棄整個小生命,隨後又想留下他。反反複複多次,連她自己都懷疑了,懷疑它是否存在,懷疑她自己又是否能擔好這個責任。
可眼下她也明白,無論她再怎樣糾結,再怎樣難受,該來的,始終都會來的。
就如這窗外的雨,不斷的砸在車窗上,暈成一灘水霧。可即使世人多麽不願意,該落下來的雨,依舊會追隨你,灑在你身旁。
車子緩緩啟動,喬綿駛離了向家,沒再回頭。
而就在那一刻,腹中的胎兒卻像是有了生命最初的靈動,喬綿感覺到小腹內部似乎溫熱了起來,一種隱隱約約的來自孩子的心跳,似乎都傳到了喬綿的內心。
即使這是幻覺,她也認了。
回到陸家老宅,喬綿沒與誰多說話,她也沒有給陸亭川打電話,就縮進被窩裏,長久的睡了一覺,睡到陰雨停下,睡到黯沉天色暈開,露出慘白麵容。
可一覺醒來後,已是第二天。
喬綿打開手機,是許多未接,全都來自陸亭川。
她眯著眼,朦朧的將號碼撥了回去,“亭川?”喬綿聽到接通了,聲音便柔軟下來,帶著沙啞與慵懶。
陸亭川語氣相對來說卻很輕快,“綿綿,我先出院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回部隊一趟。”
“什麽啊?”喬綿嘴裏說著還不覺得意外,身子卻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怎麽就要出院了?
但耳邊再度傳來的聲音仔細一聽,分明已經在車上,“綿綿,我已經在路上了。別擔心,這次,我沒自己開車。”
童文在一旁附和:“小綿,別擔心。有我陪著陸隊呢。”
喬綿臉上緊張的表情才逐漸放鬆下來,最後又一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