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無名
陸無爭不敢繼續問下去了,怕引人生疑。
“我去招呼客人啦,您慢用。”說完小二就忙去了。
陸無爭繼續喝酒吃肉,心裏將信將疑。他想,昨日中午自己親眼所見旁邊小客棧的掌櫃橫死,然後自己又和安寧侯的手下打鬥,鬧得官軍都出動了,為何僅隔一天的功夫,這些鄰居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難道昨天自己是在做夢——不可能,長袍領口處的那個破洞還在,如此真實的陸無香不可能是在夢中出現;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昌源城裏隱藏著一個陰謀。想到這,他站起身,將剩下的幹牛肉裝進布袋中,又找小二要了一個酒葫蘆裝了酒,付了銀子後揚長而去。
他慢慢來到他之前住的那家逆旅門口,悄悄朝裏張望,隻見店裏一片平靜:掌櫃正撥弄算盤記賬,店小二在掃地。但是,他很快察覺出了異樣——那個掌櫃和店小二是新來的,而且看店小二掃地的姿勢,應該是個武林高手。
陸無爭正在詫異,隻見那掌櫃忽然抬起頭朝他看了一眼,他趕緊掉頭走開,心裏想,就算你們隱藏得再深,狐狸尾巴還是露出來了。他準備立刻逃掉,不過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也許是他心裏憋著一股氣,也許是昨天成功逃脫的經曆給了他莫大的勇氣和自信,加上酒的助力,他在心裏吼道:“有種的就來吧,小爺今天若是跑了就是孫子,大不了魚死網破嘛!”
他高昂著頭如雄雞一般從逆旅門口走向東門,又從東門走向北門,一切風平浪靜。他很是懊惱,仿佛被敵人輕視或者遺忘了一般。
轉了一個多時辰,酒漸漸醒了,他也意識到不能如此輕浮,沁靈公主還等著他去救啦!他出了北門,扭頭看到西北邊的煙霞湖波瀾壯闊煙霧彌漫,不禁想到了南宮雪:“要不去牧月山莊走一遭,順便在那裏住上兩夜,蹭點好吃好喝的,一直到正月十五,可比在外麵喝西北風強多了!”但是他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南宮家老爺已經來了,不見得待見我,而且南宮雪見了我會難受,何必呢?唉,還是回江邊那個地方待著吧,餓了還可以烤魚吃。”他想起懷裏還揣著兩斤幹牛肉,腰間別著一壺酒,瞬間高興了:“今晚不用抓魚就有酒肉吃,待月明時,‘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豈不快哉?”他這樣想著,便覺得待在野外喝西北風也不是一件苦事了。
陸無爭繞著護城河朝東門外的樹林走去,剛進入樹林,便看見一個人從一棵大樹的後麵閃出來。他急忙站定,屏息凝神,注視著這個不速之客。
原來那人是一個俊雅公子,年紀約十八九歲;身材與陸無爭相似,均是瘦削頎長;身著一身白衣,玉樹臨風似潘安重生,風度翩翩如宋玉降臨。那公子走到陸無爭麵前,對著他微微一笑。
陸無爭仿佛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又感覺此人十分麵善,不禁心頭一熱,說道:“我今天真的是在做夢麽?”
那公子對著陸無爭注視了片刻,方才說道:“果然是你!”見陸無爭沉默不語,又說:“‘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我說得對嗎!”
陸無爭仍然不說話。
那公子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遞給陸無爭,道:“看看這個,我說什麽純屬多餘!”
無爭將玉佩捧在手裏,細細看來,果然,那塊玉佩上雕刻的乃是小篆“壽”字——福壽祿,正代表著陸家三兄妹陸無爭、陸無名和陸無香!無爭沒想到自己一天內能見到失散十年的小妹和二弟,一下子淚如泉湧,他一把抱住陸無名,久久不能說話。
陸無名一直微笑著站著,等大哥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肩膀他才輕輕說道:“好了,大哥,說正事吧!”
陸無爭鬆開他,頭腦裏一片迷茫,問:“啥正事?”
“你不想弄明白我為什麽知道你是我大哥麽?”
“這很重要嗎?我隻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們重逢了!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不好,還有無香,我們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安靜地生活!”
“安靜地生活?”無名似乎在嘲諷他。
無爭不說話了,他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太過幼稚——三個初入江湖的孩子還未開啟波瀾壯闊的武林生涯就要像陶淵明一般歸隱,實在有點矯揉造作,何況自己割舍不下沁靈公主。但是,在方才遇見親弟弟的那一刻,他心中真的是十分歡喜,十分溫暖,又十分疲倦,仿佛在走完一段長長的旅程之後需要在親人的軟語慰藉中歇息一般。
“二弟,你是怎麽知道我是你大哥的?”話一出口,無爭就後悔了。
“你和玄冥穀少主交手,你的玉佩掉落到地上時,我就知道你是我大哥了!”
“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現身呢?”
“我並沒有看到你,這個消息是手下告訴我的。”
“手下?你現在哪個門派?”
“弈門。”
無爭知道弈門在江湖上是一個極其神秘可怕的門派,他不相信自己的親弟弟居然加入了其中!
“弈門?這個門派是邪是正?你們來這的目的也是為了昌源城?”
“限於門規,這些我都不能告訴你!”
“也好,隻要你肯認我我就非常知足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我們的妹妹無香了,她受了很多苦,我們要幫幫她!”
“我知道。”
“那你見過她沒有?”
“沒有。”
“你為什麽不去見她呢?”
“兩年前她在江湖行走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陸無香,但是我沒有見她!”
“你……你為什麽不去見小妹呢?”
“無可奉告。”無名的臉上仍帶著和初見麵時一樣的微笑。
無爭無法想像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態,他隻覺得寒氣透骨。
無名見無爭不說話,也沉默了。無爭見無名的城府比無香更加深邃難測,這讓他變得失望和拘謹,仿佛他不是大哥,而是一個比無香更小的孩子。無論他說什麽都會被拒絕,或者落入對方的套路中。
最終還是無爭打破這可怕的沉默,他歎了口氣問:“說吧,你需要我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