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錠銀子（上）

  “要吃。”“八哥多賞我幾個。”“熱雞腿比冷的好吃。”……大棒、二棒和小棒興高采烈地說。


  “你們仨滾一邊去，沒看到有客人嗎？”刀疤說著，小心翼翼地把藥盅放在桌子上。


  陸無爭謹慎地看著刀疤和藥盅，不發一言。


  刀疤揭開盅蓋，一股夾雜著藥味的雞腿肉香頓時溢了出來。


  二棒舔舔嘴巴道：“要是天天有雞腿吃，要我幹啥都行。”


  刀疤沒有理會二棒，命令道：“坐下坐下。”


  五人依言坐下。


  刀疤對陸無爭說：“爺該說的大棒都跟爺說了。——開吃吧！”


  陸無爭看著刀疤問：“怎麽是藥盅？”


  刀疤把藥盅端起來，借著天空的微光仔細瞧了瞧，接著把鼻子伸到盅裏頭，像狗一樣聞了聞，然後放下盅，坐到椅子上，嗤了一聲道：“哎呀，真他娘的晦氣，一股子藥味！你們也不要怪爺，爺不會弄，隨便挑了一個鳥罐子裝雞腿，沒料到這鳥罐子是煎藥的，那兩個狗日的廚子也不跟爺說，讓爺瞎整！咦，這藥味還蠻好聞，廚子熱的時候也沒燒糊，味道應該不會差！——來，拿一個。”


  陸無爭若有所思地問刀疤：“八爺，您說這雞腿不是您熱的？”


  刀疤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的神情，隨即說：“這……沒錯。我裝完雞腿就去拉屎了，那兩個廚子在旁邊收拾小孩兒們的晚飯，我就叫其中一個幫我熱一熱。這難道有問題？”


  “哦……沒有問題。”陸無爭說著，仍然一動不動。


  “啊，原來你倆是怕爺在雞腿裏下藥，對吧？”刀疤恍然大悟道，“大棒二棒小棒，來來來，狗日的一人拿一個。”說完自己先挑了一個。


  聽到命令，三個小弟趕緊伸出黑不溜秋的爪子去盅裏抓雞腿。小棒抓到一隻雞腿，趕緊放進嘴裏咬了一口，邊嚼邊說：“就是下藥了我也要吃！”


  “說什麽呢，你？”刀疤踢了小棒一腳。然後轉頭對陸無爭說：“你他娘真是個少爺，這下放心了吧？”


  陸無爭朝六兒點點頭，伸手拿了一隻雞腿，六兒跟著拿了一隻。


  刀疤看著他倆啃著雞腿，笑著道：“老實跟你們說，如今這藥啊，貴得很哩，給你們下藥不如買幾斤好酒吃。”


  陸無爭咬了幾口，對刀疤說道：“八爺，您的雞腿確實好吃，隻是現在天快黑了，這兒風又大，咱們還是回下艙吧？”


  “這地兒風景這麽好，難道你想回那個又臭又髒的鳥地方？”刀疤腮幫子脹得鼓鼓的，反問道。


  “您看馬上就要放飯了，您和幾位棒叔也要回去檢查小孩們是否偷藏飯菜，是吧？”


  “這個用不著你操心，虎爺說了，如今夜晚太長，得把放飯的時辰推遲一下，不然小屁孩們半夜餓醒了，又要爬起來到處偷吃的掙命。”


  陸無爭無話可說了，隻好低頭啃雞腿。


  過了約一盞茶的工夫，一個雜役突然慌慌張張地從船頭跑過來，對六個小孩兒說：“你們還有閑心在這兒啃雞腿，虎爺叫所有的人到甲板上集合啦！”


  聽到雜役的話，刀疤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狡黠和得意的笑容。陸無爭瞥了一眼刀疤，心想糟了。他扔掉雞腿，猛地站起身！


  劉四和大虎並立在船頭，嚴肅地看著甲板上站著的小孩兒，隨從們則分立在船的兩側。


  刀疤大搖大擺地領著五個孩子走到小孩們的前頭，站定，看著大虎，等待著他的命令。然而大虎並不看他，神色十分漠然。


  當陸無爭忐忑不安地經過劉四身邊時，劉四開口了：“你，叫什麽名字？”


  陸無爭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他停下腳步，腿好像有些發軟。等待了片刻，他緩緩說道：“無……爭。”


  “姓什麽？”


  陸無爭開口說話之後，紛亂的心緒居然漸漸平複下來，他深吸一口氣道：“小的既已離開故土跟隨劉爺，往後也會找到更好的主人，所以姓名對於小的來說並不重要，劉爺喜歡叫小的什麽，小的就叫什麽。”


  劉爺點點頭，沒有說話。


  大虎看了看天，又看看劉四，說：“掌櫃的，天色已晚，在甲板上點火把不合適，咱們要不換個地方？”


  劉四說：“就到下艙去吧。”


  於是大虎吩咐隨從把小孩們帶到下艙，這時刀疤回過頭對陸無爭狠狠說道：“狗日的，待會兒要好好給你喝一壺。”


  來到下艙，陸無爭看到有三個隨從正守在角落旁邊，不讓別人靠近。六兒輕輕拉了拉無爭的手臂，問：“哥，他們在幹什麽？”


  無爭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慢慢看吧。”


  最後下來的是大虎，由於他身材胖大，所以他沒有進入下艙，而是站立在最下一級的樓梯上。他吩咐隨從點亮一盞燈籠，昏暗的下艙頓時明亮不少。


  陸無爭又朝那三個守在角落的隨從瞟了一眼，發現其中居然有三猴子！他的心裏仿佛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這時大虎大聲說道：“你們知道我們最擔心最害怕什麽嗎？告訴你們，不是官府，也不是鬼物，而是你們這些小孩子中有人偷盜和搶劫！為什麽這麽說，因為一個孩子一旦有了偷搶的習慣，他就不值錢了，沒有主顧願意要他，就算是做灰奴都沒人要——誰敢花銀子買一個會隨時偷搶自己財物的盜賊！如果他有幸被人買去了，那最終倒黴的還是我們！因為我們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攢下的名聲就會被他毀掉，以後還怎麽做生意！所以我們掌櫃的定下規矩，誰要是明裏搶劫暗裏偷摸，抓住之後……殺無赦！”說完看了一眼劉四。劉四麵色冷峻，緩緩點了點頭。


  小孩們麵麵相覷，神情緊張。唯有刀疤東張西望，洋洋得意。


  大虎接著說：“很不幸的是，你們當中有了害群之馬，而且至少有一個，或者會有兩個，三個。”說完盯著劉四看。


  劉四陰沉著臉，對著三猴子問：“這是怎麽回事？”


  三猴子正要邁開腿，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停下腳步，指著另外一個隨從道：“劉爺，還是由‘小瓶子’來說吧！”


  ‘小瓶子’二十出頭，說話靦腆，是劉四七年前從北地帶過來的孤兒，因為對主子忠心，做事謹慎，被劉四留了下來，是劉四非常信得過的隨從。小瓶子走到一處鋪蓋旁邊，蹲下來，先把被子鋪平。


  此刻大夥兒的眼神都被他吸引了過去，他們看到在那被子的一角，有一處非常明顯的凸起。


  小瓶子在那處凸起的旁邊，掀開被子和稻草，然後站起身，指著凸起之物，示意劉四和大虎過去看。


  劉四先搖搖頭，後點點頭，表示信任小瓶子。


  小瓶子朝劉四拱了拱手，再次蹲下，把方才自己所指之物撿了起來，接著手臂平伸，把它托在身前，走到人群中間，供眾人賞鑒。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他的手望過去，在燈籠光的映照之下，他們看到了一錠白亮亮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