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造化與氣
陸無爭聽到後麵的喊聲,雙手不由自主地停在空中。
“還不把人放下來!”後麵的聲音繼續道。
陸無爭聽出了來人是誰,他聽話地把刀疤扔在甲板上,然後轉過身,看到了臉上冒油滿嘴酒氣的大虎和他帶的三個隨從。
大虎走到陸無爭麵前,傲慢且十分不滿地說:“你想幹什麽?”
陸無爭指著刀疤道:“他和他的三個小弟要殺我!”
“屁話,我明明看到你想殺刀疤!”大虎冷笑著道。
“虎爺你不信可以問他們,他們都看見了的!”陸無爭指著圍觀的孩子們說。
“你們哪個看到了?”大虎對著小孩們吼道。
小孩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不則一聲,雖然他們看到平日裏欺負他們的刀疤被陸無爭打感覺很爽,但真正讓他們為陸無爭打抱不平卻沒有人敢站出來。
刀疤一骨碌爬起來跑到大虎身邊,指著陸無爭說:“是他打我,還想把我扔到江裏去,虎爺您要為我做主!”
這時六兒站起身,昂著頭道:“虎爺,他們說謊,明明是他們想殺我哥和我,您看這地上還有刀疤丟的匕首!”說著指了指甲板上的匕首。
大虎看了看那把匕首,示意刀疤把它撿起來,刀疤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撿起了匕首,畢恭畢敬地遞給大虎。大虎把它攥在手裏,放在身後,說:“好了好了,都散了吧。”接著走到陸無爭身邊,低著頭對他說:“這次算你走運,下次看我怎麽弄死你!”說完朝三個隨從揮揮手,說:“走,喝酒去。”
大虎走後,刀疤和他的三個小弟悄悄地溜到船尾,不知幹啥去了;其他的孩子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玩兒。陸無爭和六兒揀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安靜地坐下來發呆。過了半個時辰,六兒開口問道:“哥,我們該怎麽辦?”
陸無爭抬頭看了看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說:“我也不知道。”
“哥,我好怕。”六兒捏著甲板上的一塊泥巴說。
“怕什麽?”
“我感覺他們都想殺我們!”
“誰想殺我們?”陸無爭笑了笑,問道。其實他心裏十分清楚他和六兒的處境,大虎離開前的那個眼神讓他不寒而栗,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刀疤、大棒、二棒、小棒,還有大虎,他們都好凶,都想殺我們!”
“六兒,你瞎想些啥呢?殺了我們,他們怎麽賺銀子?一個小孩可值好幾十兩呢!”陸無爭安慰六兒道。
“每個小孩都能賣到好幾十兩銀子?”
“肯定不是啦。”
“哥,你給我說說,要怎樣才能賣到高價?還有,怎麽樣才能有個好去處?”
“我問過那些廚子和船夫,最好的去處是給富人家當養子,但是這要求很高,比如必須是男孩兒,年紀不能超過三歲,長得不能太寒磣。”
“貌似我滿足第一項,後麵的兩項……”六兒看著遠方,天真地說,“為什麽年紀要求那麽小?”
“笨呢,年紀大了怎麽養得家?那些大戶人家買男孩子不是為了行善,而是為了給自己養老送終。當然,也不能說絕對,總之,要看造化,懂不?”陸無爭拍了拍六兒的頭,說。
“不懂,什麽叫造化?”
“就是你的福氣和運氣,命裏注定的,強求不來的。”
“可是我聽說,人的命運會改變,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這兩個說法哪個對啊?”
“兩個都對。比方說,有個大蟠桃掉在船旁邊的江水裏,你會怎麽做?”
六兒一聽到大蟠桃,嘴裏口水直流,可是一想到桃子是掉在江水裏,臉色立刻沉下來,說:“我不會水,我可不想下水去撈大蟠桃,哪怕它再好吃!”
“你不去撈蟠桃,那你就隻能眼睜睜地看它漂走。如果我用船上的漁網把它撈起來,那它就歸我了,這個法子很簡單!”
“那這個跟造化、命運有什麽關係?”
“大蟠桃掉在你的麵前,便是你的造化和命運;但是你沒有把它撈起來,就是你沒有改變你的命運,沒有改變命運的原因,兩個字:‘懶’和‘蠢’!”
六兒低下頭,喃喃道:“看來我又懶又蠢,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活該被人賣來賣去。”
陸無爭笑著道:“傻小子,你是沒開竅,要是哪天開了竅,恐怕是大鳥衝上天,不得了哦!”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的!也許明天,我就會被他們殺了!”
陸無爭見六兒繞來繞去還是繞不過這個坎,氣得踢了他一腳,罵道:“你若還是這麽悲觀,說不定待會兒就被天上的大蟠桃砸中,雙腿一伸,嗝兒屁了。”
六兒笑了笑,說:“哥,那你說咱們除了給人家當養子,還有幾種去處?”
“次一點的,男的做小廝、下人,女的做婢女、歌舞伎。”
“那你說我夠格嗎?”
“不是我打擊你幼小的心靈,你這身板兒,還不行。”
“再次一點的去處是什麽?”
“給普通人家當奴。”
“再次一點呢?”
“那就是最差的——灰奴,女的則去當妓**女。”
“我知道,灰奴,像狗一樣的人,每個人都可以欺負他!”
“你錯了,灰奴不是人,主人家打死了灰奴,隻要給官府賠了錢,官府是不會過問的。”
六兒歎了口氣道:“看來,我隻能去做奴和灰奴了!”
陸無爭微微一笑,搖頭道:“放心好了,你不會的!”
六兒看著陸無爭,一臉疑惑,道:“你怎麽知道?”
“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氣,這種氣決定了人的命格,也就是人這輩子會做什麽,不會做什麽。我看你身上的氣,不像是做奴的料!”
“你又是怎麽知道氣的?”
“多讀書,肯定不是件壞事!”
“唉,我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哪裏能夠讀書!哥,那你說我會做什麽?”
“天機不可泄露!”陸無爭哈哈笑著說。
“哥,你別跟我扯淡,告訴我,好讓我安心!”
“還看不出,但至少可以確定一點,你以後做什麽,得看你跟的是什麽人。”陸無爭嚴肅地說。
六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繼續問:“那刀疤呢?”
“提他幹什麽?真掃興,不過你既然問了,我就告訴你:在人上他是一頭熊,在人下他是一條狗,合起來就是狗熊。狗熊狗熊,注定的奴才命。”
“奴才都這麽凶嗎?”
“奴才有時候比主子可凶多了!”陸無爭這麽說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大虎,心裏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