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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赤條條的“尷”和“尬” 2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尷尬著尷尬著就習慣了。我在你麵前跟光著身體沒兩樣兒,你也沒要為了一點小事兒遮遮掩掩。如果我是那個‘尷’,你就是‘尬’,我們大可以撕了遮羞布坦誠相對。”


  衛嘉見識到了“坦誠相對”還能這麽用。他們的關係從一見麵突破了男女大防,一不留神經曆了“感情破裂”,現在又增進了一步,成為了赤條條的“尷”和“尬”。總之隻要她願意,多小的事兒都可以成為人生轉折,多大的事兒都不叫事兒。


  他重新靠回牆上,沉默地與她“貼”在同一個平麵。


  過了一會兒,“尷”問:“唉,有那麽明顯嗎?”


  “尬”說:“什麽?”


  “我盯著你,你冷落我的事兒。”


  “我爸瞎說的,你別當真。”


  “他沒瞎說。你爸很有經驗,一看就是年輕時風流過來的,沒少被小姑娘盯著看。現在他也是風韻猶存的大叔,剛才他在前麵敬酒,那些大媽大嫂們看著他,眼裏‘嗖嗖’地放光。你這方麵不像他,可惜了!”


  衛嘉不以為然地笑笑,對陳樨說:“為什麽找到這兒來?你還聽到了什麽?”


  “我怕你爸揍你。”陳樨撇嘴道:“結果撞見了我自己的‘秘辛’,還聽到了兒子不像兒子、老子不像老子的對話。不過啊,我發現了,你爸其實挺疼你的,我的擔心多餘了。”


  “嗯。我媽心疼衛樂,我爸更護著我。”


  “雙胞胎家庭都這樣?父母各有各的偏愛?”


  陳樨是獨女,她理解不了兄弟姐妹間的羈絆和爭鬥。


  衛嘉說:“也談不上偏愛,我們家因為衛樂的情況有些特殊。”


  提到衛樂,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外麵的歡聲喜氣都是因衛樂而起,最喜歡熱鬧的她卻不在這個家裏了。


  “大家都說要沾沾衛樂的喜氣,不知道她往後的日子能不能歡歡喜喜地過下去。”


  “誰知道?你不如先恭喜我,至少我解脫了。”


  “所以開心到在這裏吞雲吐霧?”


  “這裏清淨,挺好的。”衛嘉腳尖碾著被陳樨拆斷的枯樹枝,顧左右而言它。“我跟我爸說話時聽到牆外窸窸窣窣地,還以為草叢裏有黃鼠狼出來找吃的。”


  “你罵誰呢?哎,跟我說說你和樂樂以前的事兒吧。”陳樨隻知道衛樂發過一次高燒,具體怎麽回事兒,他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衛嘉很少提起。從他嘴裏把話掏出來不容易,她眨了眨眼睛補充道:“坦誠相對嘛。作為交換,我可以把我和男朋友分手的原因告訴你。當然了,你實在不想說也沒關係。”


  “我不坦誠,你就一個人光著?”衛嘉轉臉看著陳樨。無邊暗色中她是他唯一能看清的存在。


  “獨光光不如眾光光。”陳樨嘟囔道。


  “衛樂……她小時候特別鬧騰,長得胖乎乎的,見人就笑,很招人喜歡。不像我,我媽說我以前不愛吱聲,被衛樂惹急了隻知道抹眼淚……幹什麽,別鬧!”


  衛嘉被陳樨忽然湊近的臉弄得有些不自在。


  “我想看看那受氣包的小模樣還在不在。是有幾分委屈巴巴的樣子!你別害怕,哭了姐姐會給你糖吃!”


  “去你的。”衛嘉伸手在陳樨額頭上推了一把,又說:“衛樂發病的時候大概是五歲,我記得那個夜晚,趕上了風雪天,我和她擠在炕上看電視。她之前斷斷續續發著燒,吃了藥會退下去,沒什麽大毛病。我爸出去跑車了,我媽怕天太冷剛出生的小馬駒熬不過去,特意去馬場照看,家裏隻剩下我們。衛樂是忽然開始抽搐地,嘴裏吐著白沫子。我嚇壞了,她在我眼裏像被妖怪附體了一樣。家裏沒有電話,我想過要去找人幫忙,一打開門,外麵的雪特別深,我剛邁出一步,腳陷在雪裏,凍得沒有知覺。當時我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再往前走我會死在雪裏。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大聲呼救,總之等到我媽淩晨回來,衛樂已經驚厥休克了。我蹲在門口,鼻涕眼淚全凍在了臉上。我媽去找三叔公幫忙,當時他還是我們的好鄰居,人也還精神。他們一起用摩托車把衛樂送去了醫院。我想給自己倒杯熱水,手僵得很,熱水瓶抓不牢打碎了,棉襖上全是水。天亮了很久我媽才又一次回來,我想問她衛樂怎麽樣了,她看我捂在被子裏,地上全是熱水瓶內膽碎片,衝過來扇了我兩巴掌,說我一點兒用也沒有,連妹妹都看不好。她是個脾氣很溫和的人,從沒對我們兄妹倆動過手,想來也是氣急了。衛樂就是那次留下的病根,醫生說她燒到了41度,高燒持續時間太長,治療的時機也耽擱了。”


  這些事明明是陳樨自己問的,聽了卻一肚子氣。她說:“你當時也才五歲,五歲的孩子懂什麽?我十二歲以前我爸媽都不放心讓我獨自一個人留在家裏。後來怎麽樣了,你被燙傷了?”


  “隻是燙得紅腫,沒掉皮。我爸晚上回來發現了,給我塗了土藥膏。後來的事我記得不太清楚,我爸說我也嚇著了,整夜整夜地說胡話。有天夜裏我還在睡著,我媽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床沿,她隔著被子抱著我一個勁兒地哭,說不怪我,全是她的錯,還說我千萬不能有事。我以為衛樂死了,也不敢問,隻知道害怕。可是過了好些天,我爸媽又把她好端端地領了回來。我媽說以後我們都要好好照顧衛樂。”


  陳樨想起自己所看到的,衛嘉無論有多忙碌都從沒有放下過衛樂,包攬她的吃喝拉撒不說,晚上回來還要給她洗衣服,日複一日哄她入睡,無條件容忍她的懵懂和哭鬧,收拾她的爛攤子。衛樂對外麵的世界心懷恐懼,身邊離不開人,衛嘉為了照顧她,連高考也放棄了,一直照顧到她出嫁。她發自肺腑道:“你千萬別說你不是個好哥哥,就算說你是她親爸我也信!樂樂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兒,她的世界比較簡單,也很容易快樂起來。你們已經盡力在保護她了。”


  “保護她人的是我媽。以前我爸媽的感情很好,唯一的隔閡也是因為衛樂的病。我爸生意做得還行的時候總希望我媽能陪他一起在外麵打拚,可我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衛樂身上。那次生病以後,衛樂表麵看上去和以前沒兩樣,隻是經常發呆,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總是學不會控製大小便,與人溝通也有問題。我像普通人一樣長大,她卻一直停留在五歲。我爸說服了我媽,讓我們兄妹倆一起到市裏上小學,那樣的話一家人就能在一起生活了。可衛樂沒能通過學校的入學測試,老師們建議她到特殊學校去,衛樂不願意,我媽怎麽求都沒用,索性帶著衛樂回了村裏。村裏的小學願意接受她,我也跟了回來。我上五年級的時候,她還在一年級的班裏待著。她比後來的同學高了很多,卻學什麽都是班上最後一名,班上總有女孩子排擠她,還會被男同學捉弄。我那會兒總為了這個跟人打架。”


  “贏的多還是輸的多?”


  “起初下手猶豫總是輸,後來贏得多一些。對方要是人多,也會被揍得鼻青臉腫的。”


  “你爸媽知道嗎?”


  “我媽應該是知道的,我灰頭土臉地回來,她也不罵我。家裏總備著跌打藥酒,看到我身上有傷,她就冷著臉給我塗藥,還讓我帶著衛樂能跑就跑。”衛嘉說著說著就笑了,“後來她居然還讓我那個不幹正事兒的混子舅舅教我怎麽防身,說白了就是教我打架摔跤的本領。要不是那時我成績好,說不定老師早把我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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