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存在的答案 2

  她撂擔子撂得太過突然,陳樨聽到話筒磕在硬物上的雜亂聲響,以為衛嘉會順勢掛了電話,誰知過了片刻,那邊傳出了一聲:“喂?”


  “說吧,我在。”


  “不好意思。衛樂鬧著要給你打電話。大過年的我擔心她不會說話,所以才在旁邊站了一會兒。”


  衛嘉的語速比往常快,聽得出他對這突如其來的通話毫無準備。


  陳樨嗤笑道:“不會說話的是樂樂還是你?你的意思是,本來你不想跟我說話對嗎?也難怪,你多忙呀,每次打電話都找不到人。”


  “不……我……你說是就是吧。”


  衛嘉自知說不過她,也確實理虧在先,索性放棄了抵抗。可陳樨隻是輕哼了一聲,轉而問道:“你在忙什麽?我爸前一陣還問起你化學競賽的成績。不敢接我電話,莫非是考砸了?”


  “我沒有參加那次競賽。”


  “為什麽?”


  “不為什麽。沒準備好,不想去了。”


  “我要聽實話。”


  衛嘉這樣務實的人如果不是打定了主意要參賽,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去準備。陳樨也絕不相信他會臨門一腳隨便放棄。


  “衛樂病了,我得照顧她。”


  “還是假話!就算她病了讓胖姐照顧一天不行嗎?在我這種不相幹的人麵前有編故事的必要?”


  陳樨的步步緊逼讓衛嘉氣息變得有些紊亂。


  “競賽前一晚三叔公的家人上門來大鬧了一場,把家裏能砸的東西都砸了。衛樂嚇得連夜發了高燒,我怕他們再來鬧事,不能丟下衛樂不管。你當個故事聽好了。競賽不競賽的對我來說沒有意義,反正會考結束拿到畢業證我就不打算再上學了。”


  這番話已超越了陳曦的認知,她一時間不知該從哪裏說起。


  “他,他們憑什麽呀?”


  衛嘉沒有接話。陳樨心裏一“咯噔”,試探著問:“是不是因為照片的事兒?”


  離開村子的那天,他們從隔壁家經過,三叔公的家人站在門口對他們投來不善的目光。孫見川氣得要命,陳樨也想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做了惡事非但沒有悔意,還能如此囂張。那個老王八蛋現在還好端端地躺在家裏,變相逃過了法律的製裁,以後不知道還會不會禍害別人,想到這個就讓人意難平。


  孫見川偷偷讓陳樨看他找到的照片,那些照片是孫長鳴衝洗出來與三叔公家人談判用的。


  “我們幹脆把照片貼在村委會的公告欄上,惡心死他們。”


  陳樨沒答應孫見川心血來潮的提議。這麽做太過招搖,容易留下把柄。兩人一合計,在坐車離開前借故溜走了一小會,將裝著照片的紙袋“不小心”弄丟在了少有人經過的僻靜小道上。


  承諾三叔公隻要認罪就不公開照片的人是孫叔叔,不是她。陳樨也不認為認罪後的三叔公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些醃臢玩意兒要是被人發現,也是老王八蛋的報應,他活該!可她唯獨沒有想過這件事會給留在村莊裏繼續生活的衛嘉兄妹帶來什麽樣的麻煩。


  衛嘉的沉默印證了她的猜想。


  “這明明不關你們的事!他們還對你做了什麽?”陳樨整個人被懊悔和負疚的情緒撕扯著,握著手機的掌心汗津津的。現在說這些都晚了,怪不得他們搬離自己的家去了馬場生活。她有什麽資格說孫見川傻,在衛嘉眼裏她同樣是個大傻蛋。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衛嘉卻意外道:“你沒錯!你做了我永遠幹不出來的事兒,我反而覺得痛快。他們砸就砸吧,我和衛樂現在在馬場也挺好的,比在村子裏自在……陳樨,你是要哭了嗎?”


  “放屁!”


  衛嘉假裝沒聽見她悄悄吸溜鼻子的聲音,笑道:“屎尿屁女王。年三十說什麽,來年就有什麽。當心明年都是屎尿屁!”


  “放屁放屁放屁!我還要說衛嘉衛嘉衛嘉……這樣我明年走到哪裏都能見到你嗎?”


  他又不說話了。陳樨也自悔失言,詭異的暗流沿著電話線千裏傳遞,她的臉又開始發燙,心裏悄悄揣測著他現在的表情。


  “樨樨,還沒講完電話?準備吃飯了!”家裏人在催她上桌吃年夜飯。


  “我有什麽好見的。”衛嘉說話聲音聽來平靜得很,“我聽見有人叫你了,我也得去幫胖姐殺雞。新年快樂……”


  “等等,不許掛電話。不要掛!”陳樨換了個地方說話。她一定去了空曠處,聽筒裏除了急促的呼吸,還有風聲。


  “孫見川那天都說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隻問你一次,你對我到底有沒有想法?”


  “什麽想法?”


  “就是我對你抱有的那種想法。歪念、邪念、朋友之外的想念……你懂我的意思。衛嘉,你別跟我打馬虎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我能聽出你的謊話!”


  天台的風吹得陳樨一陣瑟縮,她跺著腳道:“倒是說話呀!你要是對我有意思,我等你來找我,或者將來有一天我去找你。什麽都不做也可以,我隻是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啞巴了?我在外麵快要凍死了。”


  “我不知道。”


  “什麽鬼話!怎麽可能不知道。你不喜歡我就直說好了,我也不會強買強賣。發張好人卡我也能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麽要用這種話來搪……”


  “我說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沒有騙你!為什麽你在每一件事情上都那麽咄咄逼人。”


  陳樨剩下的話消失在喉間。真奇怪,她記得自己還有話要說的。衛嘉的回避也在意料之中,她自有對付他的法子。可那些手段忽然間統統想不起來了,像被剛剛那陣臘月的風吹散在天台。


  她想起上小學的時候,她家還是三口人。有一天媽媽問了一個問題:什麽東西說不出、看不見、抓不住,也感覺不到?


  爸爸說是暗物質。


  她說是個沒有味道的屁。


  可媽媽說這些都不對,答案是“不存在”。


  宋明明女士在家裏一向有絕對的話語權。如果某樣東西說不出、看不見、抓不住,也感覺不到,它隻能是不存在!


  “行吧,我懂了。”陳樨又吸溜了一下鼻子,“別誤會,我絕對沒有要哭的意思,隻是流鼻涕。我回去了,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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